希娜猛地睜開眼，右肩傳來撕裂般的鈍痛——那里本該有一條手臂。
她急促地喘息著，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部，像刀刮過血肉。眼前模糊一片，只有朦朧的雪色與黑暗交織。她試圖撐起身體，卻只換來一陣眩暈，重重跌回堅硬冰冷的石臺上。
“我還活著？”
記憶如碎冰般刺入腦海——
獅心城燃燒的城門。母親擋在她身前時，那支穿透胸膛的弩箭。范尼抓住她斷掉的手臂，指尖的溫度在墜落時一點點消失……
“呃啊……！”
她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斷肢處的繃帶滲出暗紅，疼痛讓她清醒了些。她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個低矮的冰窟里，身上蓋著幾層厚重的獸皮。洞內光線昏暗，角落里只有一小堆篝火，映出一個背對著她的修長身影。
那人披著某種野獸的毛皮，灰白的長發垂在背后，正用石臼搗著什么東西。金屬與石頭的摩擦聲在巖壁間回蕩，每一聲都像敲在希娜的太陽穴上。
是誰……？
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只發出嘶啞的氣音。
那人突然停下動作。
“醒了就別裝死。”
低沉的女聲，但是說話的口音有些奇怪，希娜記憶中沒有聽見過這種口音。對方轉過身來，篝火的光照亮她臉。那人有著近乎蒼白的淡紫色皮膚，銀白色的長發如月光般垂落，尖耳從發間探出。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深紫色的虹膜中，瞳孔像貓一樣豎著。
暗夜精靈？
傳說中居住在極北迷霧雪原的古老種族，早在人類建立帝國前就隱居世外。希娜只在古老典籍里見過關于他們的只言片語。
“你……”她的嗓音沙啞，喉嚨像是被火灼燒過。
精靈抬手，一枚冰晶憑空凝結，落入希娜干裂的唇間。清涼的觸感瞬間化作甘泉，滋潤了她灼痛的喉嚨。
“你的血都快把冰窟染紅了，人類。”精靈女子蹲下身，冰涼的手指捏住希娜的下巴，從腰間取下一個水囊，里面是某種散發著草藥味的液體。
“喝下去。這是月影草熬的，能止血。”
液體入喉，苦澀中帶著一絲腥甜。希娜咳嗽著，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瑟洛斯。”精靈女子站起身，“歡迎來到暗夜精靈最后的家園，迷霧雪原。”
她掀開掛在冰壁上的獸皮，露出后面刻滿古老符文的水晶板。希娜勉強辨認出那是大陸的地圖——上面用血紅色的顏料標注著一支箭頭的標記，指向鹿靈森林。
“謝謝……你……救了我”希娜艱難的道謝。
“呵呵呵……先別著急謝我”瑟洛斯像是聽到了一句笑話，笑聲刺耳而干枯，“我不是救你，只是需要你活著，因為你有更好的用處……”
她掏出一支水晶長管，里面翻滾著某種暗紫色的粘稠液體，在昏暗的冰窟內泛著不祥的光澤。
“第二十四次。”她走近石臺，豎瞳在微光中收縮成一條細線，“前二十三個都死了，有的內臟融化，有的骨骼爆裂……”冰涼的指尖劃過希娜的額頭，“希望你足夠幸運。”
“為……什么……不要”她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但是此時她的身體無法挪動分毫。
瑟洛斯沒有理會她哀求的眼神，只是將水晶長管傾斜，暗紫色的液體流入了希娜的嘴中。
希娜眼中的世界在那一瞬間變成了純白色。
她的脊椎弓起，喉嚨里爆發出尖銳的慘叫。液體像活物般鉆入她的體內，所過之處傳來冰火交加的劇痛。她看見自己的皮膚下浮現出蛛網般的紫色紋路，斷肢處的血肉瘋狂蠕動，骨骼生長的“咔咔”聲清晰可聞。
“肌肉再生良好……”瑟洛斯快速在一塊冰晶板上刻下符文，“肢體反應正常……”
希娜的視野開始模糊。她看見自己新生的右臂變得如水晶般透明，寒氣不斷從皮膚表面滲出。某種奇怪的東西在她血液中奔涌，帶著刺骨的寒意，卻讓她前所未有地清醒。
突然，纏繞她的右臂的寒氣一瞬間消失不見了。
希娜猛地坐起身，劇烈喘息著。她的新手臂完好無損，但皮膚呈現出不自然的蒼白色，隱約能看到皮下流動的紫色光暈。
“有趣。”瑟洛斯退后兩步，手中多了一把骨制匕首，“居然真的成功了。”
希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不可思議的用左手撫摸著自己的右臂，感到一絲冰涼，就像是在撫摸一塊冰。她抬起頭，冰窟內的溫度似乎更低了，每次呼吸都帶出一片冰晶。
“你對我做了什么？”她的嗓音變得低沉，帶著細微的回音。
“現在你可以謝我了。”瑟洛斯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
她突然擲出匕首。希娜甚至沒來得及思考，右手已經自動抬起接住了匕首——
匕首在她手中凍結，然后變成一堆碎片。
瑟洛斯的豎瞳因興奮而擴大：“完美！”
希娜看著自己的右手，恐懼和憤怒同時涌上心頭。她從石臺上跳下來，“你太過分了！我不是你的小白鼠！”她氣憤的說道。
“當然不是。”瑟洛斯從懷里掏出一把小木刀丟給她，“現在你是武器了。”
希娜接住小木刀的瞬間，右手的光暈突然大盛。刀身迅速覆上一層冰霜，并迅速凝結成一把長刀的尺寸，散發著幽幽藍光。
冰窟外傳來隱約的號角聲。瑟洛斯的耳朵動了動：“有雪熊來了，正好試試你的新玩具。”
她一把掀開掛在墻上的獸皮，露出后面一個隱秘的洞口。
“去吧，幸運兒。”
“等等……你要干什么，我……我不會用刀……”希娜感覺自己迷迷糊糊的。
“哦，那太遺憾了，那你就做它的食物吧。”說罷瑟洛斯一把拎起希娜的脖領將她扔出洞外。
希娜從地上爬起來，當她回頭再想進入冰窟時，發現背后只有一座大大的雪山，根本沒有什么洞口。
震耳欲聾的咆哮從前方傳來。希娜渾身一顫，看見一團巨大的白影從雪坡上沖下來。一只巨大的雪熊正沖著自己奔來，它的雙眼血紅，獠牙上透著猩紅的光，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凹坑。
希娜不會武技，從小到大，她連劍都沒碰過幾次。現在卻要獨自面對一頭足有三米高的雪原巨熊——
“吼——！”
眼前的雪熊張開血盆大口，發出一聲令人膽戰心驚的吼聲。希娜甚至能感覺到它的唾液飛到了自己臉上。
跑！
本能先于思考，希娜轉身就逃。雪熊的利爪擦著她的后背劃過，撕碎了她背后的衣服。她踉蹌著撲進一處雪堆，冰刀在慌亂中脫手，斜插在幾步外的雪面上。
希娜連滾帶爬地撲向武器。身后雪熊的陰影已經籠罩下來，她甚至能聞到那股野獸口中的腥臭。她的指尖剛點到刀柄，一股巨力就拍在她背上——
“噗！”
鮮血從口中噴出，在雪地上留下一灘醒目的紅色。希娜掙扎著翻過身，正好看見雪熊抬起前掌，鋒利的爪尖正對準她的頭顱拍下！
絕望中，她胡亂揮動著手邊的冰刀。
奇跡發生了。
刀身上的冰晶突然暴漲，延伸出數米長的冰刺，直接捅穿了雪熊張開的血盆大口。野獸發出凄厲的哀嚎，它躺倒在地，瘋狂的甩頭試圖擺脫，卻讓冰刺越扎越深。希娜壯著膽騎到雪熊肚子上，死死握住刀柄，用盡全身重量往下壓——
“咔嚓！”
冰刀從雪熊的頭頂貫穿而出，帶著腦漿和碎骨。巨獸轟然倒地，抽搐幾下后不再動彈。
希娜癱坐在血泊中，渾身發抖。刀上的冰晶正在緩緩收縮，變回一把小小的木刀長刀。她盯著自己蒼白的右手，那里的紫色光暈比之前更明顯了。
遠處傳來掌聲。
瑟洛斯不知何時出現在雪坡上，“運氣不錯，”她譏諷地說，“下次記得瞄準眼睛。”
希娜抹了把臉上的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看著死去的雪熊，又看看手中的小刀，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自己真的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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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熊的脂肪在篝火上滋滋作響，油滴落入火中，爆起一朵朵橘色的小花。
希娜狼吞虎咽地撕咬著熊肉，滾燙的油脂順著下巴滴落也顧不上擦。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進食了。
瑟洛斯坐在火堆對面，用小刀慢條斯理地削著一塊熊排。暗夜精靈的吃相優雅得多，尖牙在肉上留下整齊的切口。
“我們曾經也住在鹿靈森林里。”
她的話語突然響起，混著柴火噼啪聲，像在講一個古老的故事。希娜抬頭，看見瑟洛斯的豎瞳映著火光，呈現出詭異的金紫色。
“那時的鹿靈森林面積是現在的兩倍，我們的圣地就在森林北部，圣地的月光塔能照徹半個大陸。”
希娜咽下嘴里的肉：“后來呢？”
“后來林地精靈和草原精靈聯手了襲擊了我們。”瑟洛斯冷笑一聲，刀尖狠狠扎進熊排，“他們說我們使用的魔法是黑魔法，是邪惡的。說我們的種族是被詛咒的種族。笑話！誰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瑟洛斯擦了擦嘴，“只是因為我們長得不一樣而已。”
火堆突然爆出一串火星。希娜發現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時結了一層薄霜，連忙在皮毛上擦了擦。瑟洛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戰爭持續了數十年，暗夜精靈人數太少，最后退守到雪原最深處。”她指向洞外呼嘯的暴風雪，“那里現在被稱為'迷霧雪原'，連雪熊都不敢靠近。”
希娜低頭看著自己變異的手臂：“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又為什么對我做這些？”
“我的族人在海邊發現了你。你運氣真的不錯，如果不是那天我讓人去海邊采藥，鬼知道你會飄到哪去。至于這個嘛……”
瑟洛斯指了指希娜的手臂，“因為你是人類，我一向都是用人類做實驗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希娜抹了抹嘴，“那你實驗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我的目的只是讓我的族人能夠活下去。”瑟洛斯眼睛中升起憤怒的火焰。
“我們也是神的孩子，為什么那些白皮的家伙能夠住在鳥語花香的森林里，而我們就要住在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
“有一天，有個家伙找到了我們，說他有辦法能讓我們重新奪回家園。他帶來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瑟洛斯舔了舔嘴唇，“從那東西上我提取到一種奇特的物質，能極大的增強身體機能，但有非常大的副作用。一個族人無意中接觸到了它，變得異常的狂躁，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意識，變得只知道殺戮。他刀槍不入，不怕疼痛，也不會死去，最后我們發現只有用火焰，才能消滅這種東西。”
“后來我想辦法搞來了一些生長在極寒之地的藥草，試圖改良這種物質。我不斷地用人類來做實驗，希望有一天能夠克服掉副作用。之前幾次的實驗都失敗了，改良后的藥劑太過霸道，實驗體都沒能活下來。終于，在不斷地研究下，第一個成功的實驗體出現了，就是你！”
“有了這個藥，我的族人將會變得更加強大，向那些虛偽的家伙復仇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瑟洛斯眼中的火光更盛。
希娜沉默了，她覺得自己有些同情瑟洛斯的遭遇，但又很厭惡她用人類來做實驗。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右臂傳來陣陣透骨的刺痛，她不禁皺了皺眉。
這時瑟洛斯扔過來一個皮袋，“喝下去，能緩解排斥反應。”
袋子里是某種辛辣的液體，希娜嗆得直咳嗽，但很快感到右臂的刺痛減輕了。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瑟洛斯站起身，銀發垂落在希娜沾滿油漬的臉前：“因為明天開始，你要學習如何控制體內的能量。”她的指甲劃過希娜新生的右臂，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白痕，“否則第一個凍死的會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