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晚。
葉早早看見旁邊趴在床上已經睡著卻還帶著疲憊又關切神態的林遲遲,心中滿是愧疚。
這幾個月,他為了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多,平常沒有時間吃飯導致身體瘦了一圈,每天拼命工作落下了一堆小病,但仍無半句怨言。
他說過:“就算要剜心換血,我也要看著你健康的走到陽光下去。”
他小心翼翼的打開抽屜,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林遲遲,生怕驚醒他。
他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本很厚且已發黃的本子,上面記錄了他跟林遲遲的第一次相遇,以及后來二人相處時的歡笑、約定與夢想等等日常,幾乎都記錄在本子上。
他翻開本子最后一頁,似乎準備寫些什么,比如……寫給林遲遲的遺囑?
他拿起旁邊的鋼筆,卻因為手不穩而導致鋼筆墜落。
他費力的撿起鋼筆,一字一字在紙上落下。
“你好啊,我叫葉早早,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大概已經變成櫻花樹下的一縷風,或是你抬頭時恰好飄過的一片云了。別急著難過,先聽我說完,好嗎? ”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我蹲在櫻花樹下看著像捧著一顆星星似的你舉起四葉草,說:‘這下媽媽就能康復了吧。’那時的你笑得比煙火還亮。”
“但你不知道的是,從那天起,你的光就落進了我的人生。我父母離婚拋棄我的時候,你整整哄了我一天一夜。”
“開心時,你會與我一起分享,難過時,你會與我一起哭訴。我被別人欺負時,你會毫不猶豫的站出來。”
“可惜,我的身體比櫻花凋謝得還快。這十年,你為我做了很多很多,連笑都成了奢侈品。”
“你總說欠我一條命,可真正被救贖的人,是我啊。那些深夜打工攢錢的你,笨拙熬紅棗粥的你,明明累到手指發抖卻還要給我講笑話的你……都會永遠的刻在我的記憶之中。”
“所以別責怪自己,你給的甜藥足夠我甜過三輩子。當別人都暗示我放棄治療時,我思考了很久,那時我真的打算放棄了,但是我不能這么自私,我還有你呀。”
“我總是會摸著胸前的四葉草掛墜許愿:讓我的林遲遲學會為自己流淚吧。”
“對了,當你看到遺囑時,老家的櫻花樹該開花了,帶著我的骨灰去撒在樹根下——要選晴天,我怕雨打落花瓣的聲音像極了你那晚的嗚咽。”
“最后請答應我:開心的活著,按時吃飯,受傷記得涂藥,夜里少抽些煙。若是春深時寂寞,就去聽櫻花落地的簌簌聲,那是我在說——林遲遲啊,四葉草第四片葉子,從來都是你。”
“最后,別怪我先走一步。醫生說我的病像漏沙,可我覺得自己是偷到時間的賊,多賺了你十年相伴,已經夠本啦。只是……沒能等到那句“一起再去看看櫻花雨”的約定實現,有點不甘心呢。”
——葉早早
字跡末尾洇開一滴暈染的墨,像未落盡的淚。
壓在紙下的是一張泛黃的便簽,稚嫩的筆跡寫著:林遲遲和葉早早要永遠在一起!拉鉤! ——2014.5.21
剛寫完遺書,巨大的悲傷與不甘涌上心頭。
忽然,筆掉落在地上。
他輕咳兩聲,準備撿起鋼筆。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鋼筆的瞬間,筆尖殘留的墨水與滴落在紙上的淚水、他強烈到幾乎化為實質的愿望(“我想活下去!我想陪在他身邊!”)產生了某種奇異的共鳴。
鋼筆中的墨水竟然自動凝聚,在紙上形成了文字:“感受到你強烈的‘生’之愿與‘守護’之念。以‘形態’為代價,換你‘生機’,可愿?”
葉早早瞳孔放大,眼中有害怕也有驚訝,他環顧四周確保不是有人故意耍他后,重新撿起筆思考了一會兒后在紙上寫下:“這個代價跟林遲遲有關嗎,如果跟他有哪怕一丁點關系,恕我拒絕。”
筆墨再次凝聚:“無關,是以你身體變化為代價。”
葉早早認為:“只要還能‘存在’,只要還能‘看見’他,只要還能‘守護’他的笑容…變成什么都無所謂,總比徹底消失,留他一個人在黑暗里好,只要能繼續陪著他……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隨即抬筆寫下:“我愿意。”
寫完了之后,葉早早覺得好像被打了麻醉針,頭開始變得暈乎乎的。
三秒,他開始著急,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比劃。
五秒,眼皮越來越沉,他的思緒被強行打斷,感覺腦中一片混亂。
隨后雙眼一閉,似乎是睡著了。
——
清晨,天還沒有完全亮,葉早早剛剛醒來就聞到了包子的香氣。
林遲遲買了包子。
是他最愛吃的餡。
“哎喲,醒了呀,今天怎么起得這么早。”林遲遲停下擦桌子的手,轉頭看向葉早早。
葉早早剛想開口,竟然神奇的發現以前身體上非常疼的地方現在已經減緩了許多。
“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我好了很多。”葉早早輕輕開口。
林遲遲心中一頓,嘴巴張張合合卻不知道說什么。
隨后他拿起一個包子,走過來塞進了葉早早的嘴里。
“先吃點包子墊墊肚子吧,等一下我叫醫生來看看。”林遲遲心中滿是期待,身軀微微顫抖,似乎是在訴說:“葉早早真的好了嗎,不會離開我了嗎……”
“我現在就去找吧,你先擱這躺一會兒,我馬上回來。”林遲遲轉頭朝門的方向走去。
葉早早沒有阻止,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林遲遲出了門,走了一段路之后發現有人正在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一滴水珠落下,是他喜極而泣落下的眼淚。
不久后,他向主治醫師說明了情況,對方很驚訝,跟他快步的走向了葉早早的那間病房。
主治醫師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葉早早帶著微笑的臉龐。
主治醫師驚訝出聲:“和昨天簡直判若兩人。”
隨后醫生準備了一系列的檢查,葉早早很配合的進行了。
檢查的結果一出,林遲遲覺得自己在做夢,打了自己一巴掌后發現:“這不是夢,真的不是。”
葉早早的身體此刻幾乎已經恢復到了他以前的水平。
二人和醫生商量了好久之后決定今天先觀察一天,如果沒有出問題的話明天即可辦出院手續。
再次回到病房,葉早早卻感受不到這里以往壓抑的氛圍,或許是開心早已蓋過。
二人聊天時,林遲遲翻開那個很厚的本子。
葉早早剛想伸手阻止,結果林遲遲就已經看到了遺囑二字。
葉早早把手放下,靜靜的看著他的眼睛逐漸濕潤,最后抱住他哭著說道:“早早,四葉草第四片葉子,從來也都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