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二十二年,東宮深處,大雪如鵝毛般紛紛揚揚地飄落,不過片刻,便將整個宮殿覆上一層慘白,寒意徹骨,連宮檐上的琉璃瓦都凝著冰碴,愈發襯得周遭蕭索寂寞,靜謐得有些壓抑,仿佛連空氣都透著絲絲寒意。
“允烴,你不能這么對我!”沈朝瓊披頭散發,淚水決堤般涌出,打濕了她華麗卻凌亂的衣衫。她的聲音因激動和絕望而顫抖,在空曠的宮殿里回蕩,“我是太子妃,是未來要母儀天下的皇后!你今日之舉,史書會如何記載?難道你想留下罵名嗎?”歇斯底里的呼喊,飽含著她的憤怒、不甘與深深的恐懼。
太子允烴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卻透著拒人千里的冰冷他身上披著玄色大氅,雪花落在上面,也未能添上一絲柔和。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寒夜霜刃,冷冷掃過沈朝瓊,薄唇輕啟,毫無感情地吐出兩個字:“關門!”。
隨著這聲命令,太子妃宮殿那朱紅色的厚重宮門緩緩晃動,發出沉悶的“嘎吱”聲,每一下響動,都像重錘砸在沈朝瓊心上。門縫逐漸變窄,光線也一點點被吞噬,將她的希望也一并掩埋。紛飛的雪花被擋在門外,卻有幾縷灌進殿內,落在沈朝瓊臉上,化作更冰冷的水珠。
“不要!允烴,把孩子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啊!”
沈朝瓊徹底崩潰,像瘋了一般沖向大門,卻被兩名身形魁梧的宮女死死拽住。她拼命掙扎,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指甲在雕花窗框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指尖因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鮮血順著指縫緩緩流下,滴落在黑色的金磚上,片刻就隱入其中消失不見。她的眼睛瞪得極大,滿是血絲,絕望與悲戚在其中翻涌。“允烴,你別走!求求你把孩子還給我!!”
她望向站在臺階下熟悉的背影,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聲嘶力竭地呼喊:“父親!父親!求求你!救救璇兒!父親!!你不要走,你將來如何面對珩兒啊!父親!!”然而,那離去的男人沒有絲毫猶豫,只留給她一個決絕的背影,每走一步,都似在將她的世界徹底摧毀。
遠處傳來璇兒稚嫩的哭聲,那一聲聲“母妃,母妃……”像一把把利刃刺向沈朝瓊。
她不顧一切地朝著哭聲的方向撲去,整個人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膝蓋和手掌擦破了皮,鮮血滲出,洇紅了冰冷的石板。她顧不上疼痛,掙扎著起身,可宮門已經完全關閉,哭聲也漸漸遠去,沈朝瓊癱倒在地,無助的嗚咽聲在這冰冷空曠的宮殿里不斷回蕩……
——
大啟十一年
璇璣宮內燭影搖曳,明黃織金的龍紋無風自動。
朱方雍身著五爪金龍紋袞服,腰間玉帶與玄色朝靴重重踏過漢白玉階,十二旒冕冠下的面容隱在陰影里。
"平日里舌燦蓮花,此刻卻成了鋸嘴葫蘆?"帝王的聲音如淬了冰的玄鐵,震得殿角銅鈴嗡嗡作響。他猛然拂袖掃過御案,玉鎮紙與奏折轟然墜地,驚得丹墀下臣子們袍袖簌簌發抖。
昨日卯時八百里加急軍報傳入宮闈,新紫國三十萬鐵騎已至雁門關外,敵軍前鋒斥候竟喬裝混入關內屠城。被俘的死士咬毒自盡前,喉間還殘留著"為新紫開道"的詛咒。此刻龍案上堆著血書奏報,守城將軍王銘的請罪折子染著尚未凝固的血漬。
"朕養兵千日,難不成要看著北疆百姓淪為刀下魚肉?"朱方雍眼中的寒光掠過朝臣青白的臉。
十二根瀝粉貼金蟠龍柱上的龍首皆銜著東海鮫人油所制的長明燈,然而此刻卻仿佛在吐著皇帝的怒火。
殿內死寂如墳,唯有丹陛上銅鶴香爐飄出裊裊青煙。階下老臣顫抖著跪在地上,唯有手中笏板磕在玉磚上發出脆響,驚起檐下棲鳥撲棱棱飛過琉璃瓦。
朱方雍垂眸凝視御案上的邊關地圖,指節叩在狼牙關的朱砂標記上。
“十年前新紫十萬大軍壓境,北疆守軍不足3萬。竹攸帶著三千死士夜襲敵營,朕記得捷報里寫"血沃荒原,甲胄凝霜"。”
提起蔣忠,朝堂之上,本就鴉雀無聲的大臣們,在聽到皇帝的話語后,更是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恐和不安的神色,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整個朝堂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皇帝的聲音在空曠的宮殿中回蕩。
冕冠玉旒掃過御案。語調帶著痛心說道。
“竹攸...朕冊封他為兵馬大元帥那日,他跪在丹墀下說"愿為陛下守北疆三十年"。如今雁門關的梅花該開了,他卻連尸骨都尋不到!……
如今三十萬敵軍,卻還要踩著他的忠魂殺過來!!”
十年前那樁慘烈往事,如同高懸頭頂的利刃,壓得眾人噤若寒蟬。朝堂內外,無人敢對其舊事吐露半個字,生怕稍有差池,言多必失,無端惹上殺身之禍 ,落得個萬劫不復的下場。
朱方雍拂袖轉身,十二旒冕珠在燭火中劃出金線。
“朕給了他們十年休養生息,換來的是三十萬鐵騎叩關。斥候喬裝商旅混入城池屠我百姓,被俘的死士咬毒前還在笑談"新紫必勝"。
丹陛上蟠龍柱的陰影籠罩帝王,龍紋袞服在搖曳燭火中忽明忽暗。邊軍半數是去年才征的新兵,看到敵軍的大軍壓境,竟都萌生退意。
五軍都督府的總都督向謙蓽,袍角帶風,快步從朝臣隊列中走出,撩袍跪地,聲如洪鐘:“陛下!如今南部邊境諸國皆已臣服,局勢安穩。臣以為,可即刻從南部抽調兵力,星夜馳援北疆,解邊關燃眉之急!”
兵部尚書劉齊聞言,神色驟變,急忙越眾而出,撩袍跪地,身子前傾,言辭急切:“陛下,此計斷斷不可!我朝幅員萬里,南北氣候、地勢大相徑庭。從南部調兵,路途遙遙,等軍隊趕到,戰機早誤,貽誤軍情。況且兩地風土人情截然不同,士卒極易水土不服,戰力大打折扣,到時非但不能解北疆之困,反而折損兵力,望陛下三思啊!”
“那劉大人可有更好的辦法?”向謙蓽哧道。
五軍都督府與兵部皆肩負軍隊統管之責,為防止一方權勢過盛、擁兵自重,對皇權構成威脅,皇帝特意設立雙管制衡之法。
平日里,五軍都督府手握軍權,負責軍隊的日常操練、管理和調動;兵部則掌管軍事行政事務,諸如兵籍、軍械、軍令等。二者相互制約,一方有所行動,另一方必定嚴密監督,以此確保皇權穩固無憂。
權力的制衡,雖維系了朝堂的穩定,卻也使得這兩個部門之間摩擦不斷,天生不和。但凡涉及軍事要務的決策,雙方往往各執一詞,爭論不休。
劉齊上前一步,雙手抱拳,神色恭謹卻透著幾分篤定,向皇帝奏報:“陛下,西北部寶城將領白釷錦麾下兵力充沛,依臣之見,可令其率領一半守城軍即刻前往增援。寶城距北疆不算遙遠,如此調度,既能及時抵達,又不致過度削弱寶城防御 ,實乃解燃眉之急的可行之策。”
“西部邊境一向被游牧民族虎視眈眈,若把西部兵力調走,西部邊陲如何守住?劉大人是何居心?”
“知了~知了~”
殿外的值守小太監聽見樹上蟬鳴,慌亂的沖著遠處值守的同僚打著手勢。不消片刻,樹上的蟬就被捕捉干凈。金鑾殿外的丹墀在太陽的炙烤下,連漢白玉都變得潮紅。
廊無遠處跑來一朱衣侍衛,額間都是汗滴,對著剛才殿外的小太監耳語了幾句,小太監聽后神情微變.
小太監穩了穩心神,快步踏入殿內,在丹陛之下伏地叩首,聲音微微發顫:“陛下,方才接得飛鴿傳書,新紫國又增援兩萬精騎,對北疆形成合圍之勢。”
此言一出,朝堂瞬間炸開了鍋,臣子們交頭接耳,臉上滿是驚惶。
“夠了!” 朱方雍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案上的茶盞叮咚作響,殿內瞬間又恢復了死寂,“大敵當前,你們不商議退敵之策,反倒如市井婦人般聒噪!”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吏部左侍郎沈硯清越眾而出,他身形清瘦,眼神卻透著犀利:“陛下,臣有一策。可效仿十年前竹攸將軍的戰術,以奇兵突襲新紫國后方。如今新紫國傾巢而出,國內必然空虛,若我軍派遣一支輕騎,繞道突襲其糧草輜重,敵軍定然不戰自亂。”
向謙蓽冷哼一聲:“沈大人,說得輕巧!輕騎長途奔襲,需穿越茫茫大漠,補給如何保障?一旦被敵軍發現,便是有去無回!”
沈硯清并不慌張,從容回道:“可事先在大漠中設立補給點,派少量精銳偽裝成商隊,提前運送糧草。再者,我軍可放出假消息,稱將從南部調兵,吸引新紫國主力南下,此時突襲,定能出其不意。”
朱方雍聽后,目光在沈硯清和向謙蓽之間來回掃視,沉思片刻后,轉向兵部尚書劉齊:“劉卿,你對沈侍郎的計策有何看法?”
劉齊拱手道:“沈侍郎之策雖險,但不失為一條破敵之法。不過,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若要實施,需提前安排眼線,摸清敵軍動向。”
就在眾人各執一詞時,禮部尚書周鶴齡邁著方步走出來,他輕咳一聲,雙手抱拳道:“陛下,眼下強敵環伺,穩定軍心民心為第一要務。可昭告天下,聲明我大啟朝絕不姑息來犯之敵,同時開倉放糧,安撫邊境百姓,以免生內亂。”
話還沒落,戶部侍郎林宇站了出來,滿臉憂色:“周大人所言有理,但戰備物資如今缺口極大。兵器損耗嚴重,糧草儲備也難以支撐長期作戰,當務之急,是要迅速籌備物資。”
正當朝臣們紛紛就物資籌備一事展開討論時,大太監魏規全趨步到皇帝耳邊輕聲奏報。
朱方雍眼神有片刻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