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劍那淬毒般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釘入白添的耳膜,穿透顱骨,直刺靈魂深處!
“開除!”“滾蛋!”“廢物!”
這三個詞,如同三道裹挾著地獄寒氣的驚雷,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世界里連環炸響!手機仿佛變成了一塊滾燙的烙鐵,灼燒著他的掌心,他卻像被無形的冰封凍住,僵直地舉著,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冬日的陽光依舊慷慨地灑在清河冰封的河面上,反射著刺眼卻毫無溫度的光芒。蘇暢關切而疑惑的臉龐近在咫尺,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著他此刻的驚恐、絕望和……一片死灰般的空白。
“白添?白添你怎么了?” 蘇暢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水底傳來,帶著焦急和不安。她看到白添的臉色在瞬間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變得慘白如紙,眼神空洞失焦,握著手機的手劇烈地顫抖著,整個人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靈魂,只剩下一具搖搖欲墜的軀殼。
施劍的咆哮似乎還在聽筒里回響,帶著殘忍的余韻:“……聽清楚沒有?!廢物!趕緊滾回來收拾東西!別他媽占著茅坑不拉屎!” 然后,電話被粗暴地掛斷了,只剩下單調而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這忙音,成了壓垮白添的最后一根稻草。
“砰!”
那部舊手機從他完全脫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冰冷堅硬的水泥步道上。屏幕瞬間碎裂成蛛網狀,徹底黑了屏,如同他此刻徹底碎裂的人生。
白添的身體晃了晃,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他踉蹌著后退一步,腳跟踩在河岸邊緣松動的碎石上,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白添!” 蘇暢驚呼一聲,眼疾手快地沖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入手是一片冰涼的僵硬!白添的胳膊冷得像塊石頭,肌肉緊繃著,沒有絲毫活人的溫度。蘇暢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穩住他,將他從危險的河岸邊緣拉回來。白添像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任由她拉扯,眼神依舊空洞地望著前方虛空,嘴唇微微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白添!看著我!發生什么事了?誰的電話?!” 蘇暢用力搖晃著他的胳膊,聲音因為焦急而拔高。她從未見過白添這個樣子,那是一種徹底被摧毀、被碾碎后的死寂,比醉酒那晚的脆弱更加可怕。
白添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焦距終于艱難地對準了蘇暢寫滿擔憂的臉。他的嘴唇顫抖得更厲害了,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聲音,仿佛溺水的人試圖呼吸。
“開……開除……” 他終于擠出了兩個破碎的音節,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徹骨的絕望,“……他……他說……我被……開除了……讓我……滾……”
“開除?!” 蘇暢的瞳孔猛地收縮,倒吸一口涼氣!她瞬間明白了!是白添在北京的工作!那個他一直回避、卻顯然給了他巨大壓力的工作!那個他賴以生存的根基!被連根拔起,用最羞辱的方式!
巨大的憤怒瞬間沖上蘇暢的頭頂!是誰?那個叫施劍的室友?還是那個李主任?他們憑什么?!怎么能用如此惡毒的方式對待一個已經傷痕累累的人?!
但此刻,憤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眼前這個瀕臨崩潰的男人。
“白添!白添你聽我說!” 蘇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雙手用力抓住白添冰冷僵硬的雙臂,試圖將力量和溫度傳遞給他,“看著我!看著我!聽著!一個工作而已!丟了就丟了!沒什么大不了的!你還有能力!你還有……”
“沒了……” 白添猛地打斷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絕望和自嘲,“什么都沒了!工作沒了……錢沒了……住的地方也沒了……施劍……他早就想讓我滾了……我……我是個廢物……我他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他嘶吼著,眼淚終于決堤般洶涌而出,混合著巨大的屈辱和絕望,沖刷著他慘白的臉頰。
他用力掙脫開蘇暢的手,身體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搖晃得更厲害。他不再看蘇暢,不再看冰封的河面,只是茫然地、踉蹌地轉過身,像個行尸走肉般,朝著遠離河岸的方向,漫無目的地走去。腳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仿佛隨時都會栽倒在地。
“白添!你去哪?!” 蘇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追了上去。她不敢再強行拉住他,只能緊緊跟在他身側,警惕地看著他失魂落魄的狀態。
白添仿佛聽不見她的呼喊,也看不見周圍的一切。他穿過熟悉的街巷,無視路人投來的詫異目光,像一個孤魂野鬼,在正午的陽光下散發著冰冷絕望的氣息。他的世界只剩下施劍那惡毒的宣告在腦中無限循環——“開除!滾蛋!廢物!” 這三個詞如同最惡毒的魔咒,反復凌遲著他殘存的自尊和最后一點對未來的幻想。
最終,他像被抽干了最后一絲力氣,在一處廢棄小公園的破舊長椅前停了下來。他不再走了,只是像一個被丟棄的破麻袋,頹然癱坐在冰冷的長椅上。他佝僂著背,雙手深深插進自己凌亂的頭發里,用力撕扯著,喉嚨里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身體因為巨大的悲傷和絕望而劇烈地顫抖著。
陽光穿過光禿禿的樹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絲毫無法驅散他周身彌漫的、如同實質般的冰冷絕望。他蜷縮在那里,像一座被瞬間冰封的雕塑,只剩下絕望的眼淚無聲地流淌。那束名為蘇暢的微光,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名為現實的殘酷冰雹,徹底打散、凍結。
蘇暢站在幾步之外,看著長椅上那個蜷縮顫抖、被徹底擊垮的身影,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她慢慢走上前,沒有試圖安慰,只是默默地坐在了長椅的另一端,保持著一點距離,卻用無聲的陪伴告訴他:你并非孤身一人墜入這冰窟。
寒風卷起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從兩人身邊掠過。廢棄的公園里,只有白添壓抑的嗚咽和寒風呼嘯的聲音。世界,在這一刻,對白添而言,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寒冷和死寂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