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也會在巷子里迎面碰上李昭。他身上的藍衫愈發簇新筆挺，

步履間帶著讀書人特有的矜持和一種刻意維持的疏離。

他的目光會在我沾著豆漬的圍裙和粗糙的手指上短暫停留，隨即飛快移開，下頜微微抬起，

目不斜視地快步走過，仿佛沾染上一點豆腥氣都會污了他的前程。我們之間，

隔著一條無形的、名為“云泥”的鴻溝。他在他的青云路上躊躇滿志，

我在我的豆香彌漫里腳踏實地。涇渭分明，再無交集。直到那個異常悶熱的午后。

蟬鳴聲嘶力竭，空氣仿佛凝固的油脂，沉重地壓在胸口。我蹲在院角的陰涼處，

仔細地清洗著泡脹的黃豆，準備下午的豆腐。豆子飽滿，在清水中沉沉浮浮。

巷口突然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騷動，夾雜著驚呼和議論聲?！鞍眩×瞬坏昧?！”“快看！

那是……李相公？”“怎么搞成這樣？我的天……”我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走到院門口，朝巷口望去。只見一群人圍在那里，指指點點。人群中央，

一個熟悉的身影失魂落魄地站著，正是李昭。只是，

他此刻的模樣與平日判若兩人——那身象征功名的嶄新藍衫皺巴巴地裹在身上，

沾滿了塵土和可疑的污漬，胸前那朵曾鮮艷無比的大紅綢花，不知何時被扯掉了，

只留下一個狼狽的空洞。他頭發散亂，幾縷被汗水黏在額前，臉色是駭人的灰敗，

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身體微微搖晃，仿佛隨時會倒下。

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張揉得不成樣子的紙，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紙張的邊緣，

隱約能看到朱紅色的印記——那是放榜的榜文。“李……李昭？

”一個相熟的鄰居大叔遲疑地開口，“這……這是咋了？”李昭像是被這聲呼喚驚醒了，

猛地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里瞬間爆發出駭人的血絲，像瀕死的困獸。他死死盯著前方，

嘴唇哆嗦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落……落榜了？”有人小聲猜測道。這句話像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李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