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致遠被兜頭砸了一下,枕頭滾落在江源腳邊。
江源一腳踢開枕頭,看著里面的穩婆,伸手攔在門口。
穩婆就是村里有經驗的接生婆娘,產房里她說了算,堵著門硬是不讓進。
江源聽著顧向晚一聲高過一聲的哀嚎,他瞪著眼睛。
“趕緊讓開,什么晦氣不晦氣,哪有我媳婦的命重要!”
穩婆虎著臉不讓進:“男人進產房多晦氣呢?”
“我接生了一輩子,就沒在產房里看見男人!”
“不準進!”
江源急眼了,一把推開她,拽著蔣致遠進了產房,說:“老子不信那些,誰能救我媳婦的命,誰就是我江源的恩人!”
“誰要是敢攔著,老子就拿刀剁碎了她!”
穩婆沒見過這么蠻橫的人,渾身透著煞氣,像要吃人似的。
江源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晦氣不晦氣的,啥都沒有人命重要!
他把蔣致遠拉到炕沿上,請他診脈:“拜托了蔣大夫。”
蔣致遠兩指搭脈,眼神在顧向晚臉上轉了一圈,又垂下眼瞼仔細診脈。
江源在一邊看著,大冷天的硬是急出了一身汗,看大夫不說話,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過了三四分鐘,蔣致遠收回手指,直接上炕一手按在顧向晚肚子上。
那穩婆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剛要出言呵斥。
江源一個狠戾的目光瞪過去,嚇得穩婆愣在原地,縮了縮脖子,一聲不敢出。
蔣致遠在肚子上按了一圈,說:“確實是難產,月份足了,雙胎也不好生,必須得下猛藥,否則時間再長點,孩子和大人都有危險。”
江源死死掐著虎口,說:“您盡管用藥,只要人平安,什么藥我都舍得用。”
蔣致遠看著他認真的模樣,不似作偽,心里對這個年輕人多了兩分贊賞。
現在因為什么狗屁的男女大防,或者不舍得給媳婦花錢的人家,導致產婦難產死在炕上的,多了去了。
像江源這種以人命為重的,蔣致遠行醫多年,都是少見的。
說著,他就下炕去藥箱子里,拿出兩顆藥丸,遞給他,說:“這藥丸子能提氣力,先把產婦的精氣吊住,我馬上去煎藥。”
江源接過來,湊到媳婦身邊,說:“小晚,大夫的話你聽見了嗎?”
“把藥吃了,別害怕,你和孩子,肯定會安然無恙的!”
他輕輕撥開帶著咬痕的唇瓣,把藥丸子塞進去。
苦味瞬間在口中炸開,顧向晚勉強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男人。
陌生又熟悉的臉,帶著從未見過的焦急,要是別的人見了,怕是以為,她跟江源的感情有多好呢。
但顧向晚知道,這是江源第一次,主動靠近她身邊。
顧向晚已經無力去分辨什么真心假意。
只要是對孩子好的,就算江源此時喂進嘴里的是毒藥,她也要毫不猶豫的吃下去。
江源看著妻子慘白的臉,心疼的抹掉她額上的汗水:“小晚不怕,你受苦了,一定會沒事的,再堅持堅持。”
顧向晚死死忍住肚子帶來的陣痛,一把抓住丈夫的手腕,眼睛瞪的老大,一字一頓的說:“江源,保住我的孩子,否則,我,恨你一輩子。”
恨他嗎?
顧向晚自己也不清楚。
自從來了這個家,她在江源面前就是個隱形人,可別的委屈是一點都沒受過。
只能說她命好,遇到了心地善良的家人,愿意善待她。
不然,她甚至不知該如何度過這一生。
江源反手握住她,顧向晚纖細的手腕,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斷。
他認真的看著顧向晚那雙,滿是恨意的眼睛,毫不閃躲的迎上去,說:“你放心,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
“小晚,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只要你能好好的,往后我江源給你當牛做馬。”
顧向晚說完了話,因為疼痛,漸漸模糊了神志,她緩緩闔上了目光。
江源在她耳邊不停說話,語氣焦灼又深沉,刺激著她求生的意志。
“顧向晚,你的孩子還沒有爬出娘胎,到這世上看一眼。”
“你得有命在,才能接著恨我啊!”
“顧向晚,不準睡!”
“藥馬上就好了,一會就不痛了,向晚……”
江源只覺得,顧向晚抓著他的手,漸漸失去力氣,他猛地用力,一把將妻子撈回懷里。
看著她捂著肚子,奄奄一息的模樣,江源想到大火中的焦尸,心里緊緊揪成一團,恐懼像傾盡江海的浪潮,一層層將他淹沒。
“大夫!大夫!”
“快來啊——”
“小晚,小晚,顧向晚!別睡,堅持住,求求你別放棄,我求求你啊!”
蔣致遠的袍角掖在腰間,端著一碗藥,腳步飛快的進來。
他把藥碗遞給江源,自己展開針灸包,說:“給她灌藥,我施針。”
江源捏著顧向晚的下巴,喂進去一勺就順著嘴角淌出來,急的他心里冒火。
他干脆端著藥碗,自己灌了一口,貼上她冰涼的唇,渡進口中。
一口藥下去。
江源兩指微微抬著顧向晚的下巴,讓藥液順著喉嚨滑下,看著她沒再吐出來,他心里一喜,接連灌了幾口,將藥都喂盡了。
他就這樣把媳婦半抱在懷里,看著蔣致遠在她身上扎針,肚子上,腦袋上,手腕上,幾處要緊的穴位都扎了針。
不多時,顧向晚忽地一聲喘息,睜開眼睛。
江源連忙道:“小晚,喝了藥就有力氣了,不怕啊,有大夫在這呢,你和孩子,肯定都會平安無事。”
顧向晚雙耳朦朧,聽不清他說了什么,只是藥力發作,一味的順著力氣往下使勁。
“啊——”
穩婆和趙愛紅都守在腳下,撐著她雙腿,一邊按著肚子。
“看見頭了,使勁,再使點勁!”
趙愛紅支著顧向晚一條腿,說:“好孩子,堅持一下,接著用力,馬上就出來了!”
顧向晚深吸一口氣,吐著舌頭就要咬,江源眼疾手快,把自己胳膊塞進她嘴里。
“唔!”
顧向晚哪管嘴里是什么東西,疼到快要暈厥過去,狠狠咬了一口,肚子一使勁,感覺仿佛有什么東西從雙腿之間流了出去。
“哇,哇——”
一聲嬰兒的啼哭叫破天光,窗外將將浮現出一絲魚肚白。
江源聽著孩子的哭聲,眼里終于露出喜悅,伏在顧向晚耳邊,柔聲說:“小晚,你聽見了嗎?”
“我們的孩子,出生了!”
趙愛紅抱著孩子喜不自勝:“頭一個是個丫頭,看看這臉蛋,多水嫩啊,跟小晚長得真像。”
穩婆翻了個白眼,不就是個丫頭片子,有啥好高興的。
不過礙于這產房里還有個煞神江源,這些話都不敢表露出來,只說道:“肚子里還有一個呢,都生的出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