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已經生出來了,有蔣致遠一直用針吊著精神,第二個孩子出來的很快。
“是個小子!”
趙愛紅抱著孩子,笑的見牙不見眼,連忙出去給家里人報喜。
江源正沉浸在孩子出生的喜悅里,懷里突然一沉,低頭一看,顧向晚已經偏頭暈在他懷里,面色慘白,毫無知覺。
江源瞬間手腳冰涼,看著蔣致遠的眼神里帶著哀求:“大夫,她……”
蔣致遠指尖夾著銀針,飛快在她身上落下,一手掐著脈搏,仔細診斷:“力氣用盡,昏厥了。”
“我留下兩張藥方子,過兩個小時給她喝進去,就沒事了。”
江源聽見沒有大礙,就把妻子輕輕放在炕上,蓋好被子,下炕引著大夫出去。
“今天多謝您了,救了我妻兒的命。”
江源拱手作揖,一拜到底:“往后有用得上我江源的,您盡管開口,必然全力報答您。”
蔣致遠收拾著藥箱,說:“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談不上報答。”
他抬眼看看屋里站著的人,合上藥箱,說:“雪天路滑,勞煩你再送我一趟。”
江源無有不應的,跟娘交代了兩句,就拎著藥箱要出門。
蔣致遠嘿嘿一笑,捋著胡須看了看他的腳,說:“年輕人火力旺,也不能三九天光腳出門啊。”
江源順著他視線看下去,這才發現丟了一只鞋,襪子早就被雪水濕透了,此時才后知后覺的感到冰涼。
旁邊的江清趕忙把自己的鞋踢過去:“先穿我的。”
江源踩進去,這才伸手相請,送蔣致遠出門。
路上,蔣致遠從布口袋里掏出一個藥瓶給他:“這是外涂的藥膏,能愈合傷口,你胳膊上的咬痕挺深,記得早晚各一遍。”
江源連聲道謝:“大雪天麻煩您跑一趟,這出診費和藥錢,您看怎么收?”
蔣致遠道:“出診費給五塊就行。”
“只是藥材貴一些,那兩顆精氣丸都是上等藥材做的。”
江源連忙道:“您盡管說,多少錢都是應該的,我媳婦的命都多虧了您。”
蔣致遠話到嘴邊,借著雪光看了看他的臉。
江源覺得他好像有什么話不好說出口,就道:“是我媳婦有什么不妥嗎?”
蔣致遠在心里琢磨一圈,說:“產婦身體虧空的大,胞宮受損,往后再想得個子嗣,恐怕就艱難了。”
江源原本提著的心,一瞬間就放松了,說:“能得一對龍鳳胎,已經是大福氣了,不生就不生。”
“只是,我媳婦的身體,會不會影響壽命?”
蔣致遠看他真不是那等迂腐,一味追求多子多福的男人,對媳婦也是真放在心上,就多說了兩句:“也不知道你這當丈夫的,是怎么照顧老婆的。”
“產婦身體孱弱,一看就是長期的營養不良,這回元氣大虧,必須要好好調養,不然那以后留下病根,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江源聽著這話,耳根子都發燙,以前那會注意到什么營養,夫妻倆過的跟陌生人似的。
“您教訓的是,只是我不懂調理身體,這方面還要麻煩您給開兩劑藥。”
江源又連忙表示:“價錢不重要,只要是對我媳婦好的,不管多貴的藥材,我都舍得用。”
蔣致遠捋著胡須笑著頷首,說:“看這大雪,一時半會我也出不去,還能待一陣子。”
“我隔天就去診一次脈,藥錢就最后一起算吧。”
聽見這話,江源徹底放心了。
別人不知道這老頭,他可是心里明鏡。
縣里的百草園來頭很大,頭兩年是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的時代,多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睡牛棚去了。
但這位蔣致遠大夫,卻從始至終毫發無傷,連集體經濟的時候,百草園的牌匾都好好的掛在門楣上。
可見來頭不小,至少在縣里無人敢動他。
也是趕巧了,他今天猛然想起來上輩子的事,請來蔣致遠救命。
不然這大雪封山,顧向晚就算難產,也只能聽憑穩婆擺布,生死有命,全看天意了。
江源把人送回去,就慢慢往回走。
孩子生了,顧向晚也好好的躺在炕上,他這一顆心里滿是火熱。
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上輩子無緣得見孩子呱呱墜地的場景,此生親眼看見了,才知道當時顧向晚是那么兇險。
而且上輩子沒有蔣致遠來施針下藥,肯定要更艱難痛苦。
江源一想到有兩個新生命在家里等著,耳邊就一遍遍的響起孩子的哭聲。
天光已亮,這一夜的經歷恍如隔世,孩子就像一道明顯的分界線,將他和上輩子徹底分開。
明晃晃響亮亮的昭示著,此時已是新生。
江源回到家,看爹娘兄妹都圍著兩個孩子,喜歡的心情溢于言表。
趙愛紅叫他:“快來看看你閨女兒子,一個賽一個的漂亮。”
方才在產房里,顧向晚兇險,江源沒好好看一眼,此時伸著腦袋往襁褓里一看,頓時皺了皺眉:“咋皺皺巴巴的,跟小老頭似的?”
話音剛落,就被趙愛紅捶了一下,瞪著他說:“多漂亮啊!”
“這是剛生出來都這樣,小孩一天一個樣,長長就好看了。”
江源是沒看出來這兩個小猴子,哪里漂亮,但不妨礙他這當爹的稀罕。
他圍著看了一會,就進屋守著媳婦去了。
江源側躺在顧向晚身邊,用指腹沾著水,輕輕擦掉她唇上咬痕里的血印,滿眼愧疚。
兩輩子了,頭一次這么近,仔細的看著妻子的臉。
顧向晚臉色雖然慘白,帶著青灰,但不難看出,也是個清秀俏麗的美人,要是能笑起來,一定容光四射。
江源輕柔拂開她臉頰鬢發,喃喃道:“不管你會不會原諒我,以后我都站在你身邊,遮風擋雨,再不讓你受苦。”
顧向晚瘦弱的身體,躺在被子下面,只有薄薄一層,江源小心翼翼的握住妻子的手,生怕驚擾到她。
他就這么躺在炕上,蜷縮著身體,緩緩睡去。
一夜奔波,心情大起大落,終于能毫無掛礙的睡個好覺。
江源在夢里還反復說著:“小晚,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