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看他娘眉毛都豎起來了，只能乖乖的回去捧著碗喝粥，嗦嘍一口沒啥滋味的雞架子，心里更想吃大塊肉了。
等吃完飯，江源偷偷跟小妹說：“明兒哥進城給你買好吃的回來，下次上山還給你抓雞吃?！?/p>
江敏敏頂著兩個羊角辮點點頭：“好！”
過了一會，江源發現小妹總是偷偷看他，笑著問：“瞅啥呢？”
江敏敏挪著小碎步過來，說：“二哥，你能在城里給我買一根鉛筆不？”
江源笑著答應：“能啊！”
“敏敏會寫字？”
江敏敏說：“隊長家的小云教我寫過名字?！?/p>
“以前都在地上劃拉，要是有根鉛筆，我就能在紙上寫了?！?/p>
江源摸摸她頭，小妹也八九歲了，是該上學的年紀，老這么在家待著，成天圍著鍋臺轉，這輩子都沒啥大出息，還是得打算起來。
他問道：“你想念書嗎？”
江敏敏眼睛唰地就亮了，隨即又黯下去，抿著嘴說：“咱家供不起，以前爹娘都把錢供那個白眼狼念書了，我就沒得上了?！?/p>
白眼狼？
江源反應過來，她說的就是在家里養了二十年的劉海峰。
他隨即問道：“那他走的時候咋跟爹娘說的？爹娘就舍得放他走？”
江敏敏蹙著眉想了一會，頗為氣憤的道：“他啥都沒說就走了！”
“爹娘都是看見你回來了，才知道是養錯孩子了?！?/p>
“那個白眼狼，好歹在家住了二十年呢，竟然招呼都不打連夜就跑了，當時爹娘可傷心了。”
這換誰都得傷心，怎么說都是當親生骨肉養了二十年的孩子。
江源看小妹氣的臉都紅了，安撫道：“別生氣，以后我對你和爹娘好?！?/p>
江敏敏認真的看著他，過了好半晌才說：“你最應該對嫂子好。”
“娘說嫂子命苦，咱們全家都應該對她好。”
江源看著妹妹純善的眼神，心里微痛，連小孩都懂的道理，他竟然要死過一次才能明白。
他也認真的點頭答應：“好，哥答應你，以后對你們都好。”
“你想念書，哥以后肯定送你出去，學寫很多很多字?！?/p>
江敏敏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那你就是我最好的二哥?！?/p>
江源拍拍她頭，心里對自己又多了一份要求，這個家過的太苦了，往后得多掙點錢，讓全家都過上好日子。
晚上睡覺的時候，江源躺在炕尾，顧向晚帶著孩子睡在炕頭，倆人都睜著眼睛看棚頂，誰都不自在。
顧向晚心里緊張又晦澀，以前也不是沒在一張炕上睡過，但都是誰也不理誰，一天天的也就過去了。
但自從江源變得和顏悅色處處關懷以后，再躺在一塊，就渾身不自在，仿佛有什么東西變了，但有摸不清頭緒。
江源聽著那邊細細嗦嗦的翻身，知道媳婦也沒睡著。
昨天晚上媳婦剛生完累的昏睡過去，他躺在邊上睡了個幾十年里最踏實的覺。
但今天媳婦就俏生生的躺在對面，他這顆心像揣著一只兔子，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
也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就是孤孤單單的躺了幾十年，突然枕邊有人了，還是心心念念的媳婦，就怎么都安靜不下來。
熬了半晌，窗戶外邊月亮都爬到頭頂上了，倆人還是一點困意都沒有。
江源怕媳婦這么熬著，明天頭疼，就抱著枕頭一骨碌的爬起來，說：“我，我去爹那屋睡，讓娘過來陪你吧?！?/p>
顧向晚看他出去，心里猛然一松，緊張感瞬間就沒了。
她還是不知要怎么面對這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丈夫，還是慢慢來吧，省得兩個人都難受。
江源晃醒他娘，說：“娘，倆孩子我也不會弄，你過那屋幫我帶帶吧?！?/p>
趙愛紅睡得正香，冷丁被叫起來，差點沒給他一脖溜，沒好氣的說：“你撅屁股拉幾個粑粑蛋我都知道?！?/p>
“瞅你那慫樣，那不是你親媳婦啊？虧你還當爹了呢！”
江源知道老娘眼睛毒，臊的臉紅，拱著手討饒，說：“謝謝娘?！?/p>
趙愛紅白了他一眼，就去西屋跟兒媳婦睡了。
江源爬上炕，雖然老爹睡覺打呼嚕磨牙又放屁，但心里的兔子終歸是不跳了，閉上眼睛沾枕頭就睡著了。
……
次日吃過早飯，江源正在院子里收拾板車，把狍子搬上去綁好，就看見蔣致遠拎著藥箱子走進來。
“蔣大夫來了，辛苦您了?！?/p>
蔣致遠一身福字紋棉布長褂，脖子圍著一圈毛領，看著精神矍鑠，笑道：“客氣了，領我進去看看產婦吧。”
江源在堂屋先散了一身寒氣，才引著他進去，說道：“小晚，蔣大夫來了?！?/p>
顧向晚笑的溫婉和氣，躬身道謝：“那天多虧了您妙手回春，不然我和孩子都危險了?！?/p>
兩人客氣一番，蔣致遠搭脈仔細診了一會，就捋著胡子說：“還是虛弱?！?/p>
“龍鳳胎意頭好，家家戶戶都想要，但對母親的損傷還是很大的，更何況你原本身體就不強健，現在更是虛弱?！?/p>
“必須得按時吃藥，好好進補，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
當著顧向晚的面，蔣致遠沒提以后很難再懷孕的事，只叮囑要好好養著。
江源對他又多了三分感激，顧向晚心思細，還愛多想，要是知道以后很難再生，估計要自己琢磨出許多煩惱來。
反正他也不在乎，能有這兩個孩子，已經是邀天之幸了，往后不生也就不生了，不是啥了不得的大事。
江源道：“車都準備好了，一會咱們就能走?！?/p>
蔣致遠又給大寶二寶兩個孩子看了一回，雖然都弱一些，但沒什么大毛病，家里人才都放心。
顧向晚生的艱難，孩子在肚子里的時間長，不讓大夫看看總是不放心。
等一通忙活完，外邊太陽也升的老高。
陽光照在身上感覺不到暖意，但比清晨那刺骨的寒冷要好上許多。
趙愛紅往車上鋪了一層稻草，還放了一床褥子，擺了不少家里的山貨，笑著說：“蔣大夫，沒什么能拿出手的東西，這些您帶回去吃，別嫌棄就好?！?/p>
蔣致遠也不推辭，拱拱手就坐在板車上告辭。
江源戴上手套，把麻繩套在肩膀上，雙腿一使勁，就拉著車出門了。
整個鐵牛溝，就隊長家養著一頭驢，那是集體財產，不能私用，所以要拉車進城，就只能靠人力往外走。
蔣致遠抱著手捂子坐在車上，褥子蓋的嚴嚴實實，像個彌勒佛似的，笑瞇瞇的開口道：“辛苦你拉小老兒一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