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難行，雪沒到了大腿根，鐵牛溝村里的人一般冬天都不會出門，實在是一腳踩下去，半個身子都在雪里。
江源只能先拿著板鍬清出一段路，再拉著車往前走，然后停下再清雪，就這么反復停下前進，等到了城里，一上午就過去了。
他抹抹腦門上的汗，慶幸顧向晚生孩子的時候沒一意孤行的進城，不然那孩子非得生在路上不可。
蔣致遠從車上下來，伸了個懶腰，說：“辛苦你了一道上拉車。”
他抬眼看看百草園的牌匾，說：“進去暖和一會，喝杯熱茶解解乏。”
江源拍拍腿上的雪，幸好今天把羊皮穿上了，不然這一路走過來，兩條腿都得凍廢了。
百草園在江東縣的桃源街，牌匾是描金大字，江源仔細一看，這字跡筆走龍蛇，跟蔣致遠交給他的單子上如出一轍，一看就是他親手寫的。
這個年代，能把醫(yī)館開的如此張揚，還沒人管，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蔣致遠領(lǐng)著他進門，堂屋里好多病人都起身問蔣大夫好，可見人緣不錯。
伙計捧上茶來，江源握在手心里暖和一會，聞著茶香，贊嘆道：“香氣中正綿長，是好茶。”
蔣致遠看看他，有些詫異：“你還懂茶？”
“不過是幾兩陳年普洱，等你走的時候我給你包點回去。”
江源擺擺手說：“我就是一莊稼漢，平時能解渴就行，這么好的茶葉給我喝可白瞎了。”
蔣致遠以前要聽他自詡莊稼漢也就信了，但現(xiàn)在兩天相處下來，這個年輕人懂得藏鋒，眼界寬闊，待人接物周全穩(wěn)妥，可不像鐵牛溝能養(yǎng)出來的孩子。
這一路上趟風冒雪的拉著他進城，一點怨言沒有，眼神平順，是個可造之材，蔣致遠就心生愛惜。
他說道：“我這百草園后身有一條小巷子，周圍的鄰居都是住了幾十年的人，你要是想擺攤就去那吧，累了還能從后門進來我這歇歇腳。”
江源在腦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回想到附近地形，那小巷子可不是簡單的胡同，住的人不多，約莫十幾戶人家。
但是有一半都做著小生意，雖然不掛招牌，但周圍人都知道，有的開著早餐鋪子，有的買點家做的小點心，小餛飩。
更何況蔣致遠是這的老街坊，靠著他的名聲，大家多少都會給三分薄面，比去別的地方更穩(wěn)妥。
江源知道這就是蔣致遠有意庇護自己，連聲道謝：“一會我就把狍子收拾出來，謝謝您了。”
不過是隨口的事，蔣致遠不放在心上，陪他坐了一會就洗手出去看診。
江源卸了兩盞茶的功夫，就把板車從后門拉出去，找了個避風的地方，用一根長桿把狍子掛起來，板車上鋪好油布，這移動肉攤就算搭起來了。
腰間匕首出鞘，順著肚腹下刀，唰唰幾下，看著刀影飛快，實則落手很穩(wěn)，不一會就把一張狍子皮完整的剝了下來，連點邊角都沒劃壞。
這開膛破肚的動靜不小，周圍人都出來看。
有人贊嘆道：“這小兄弟手藝不錯啊，皮子扒的又快又完整。”
“這一只狍子不少肉吧？”
江源笑呵呵的回道：“七八十斤呢，凈肉也能有五十來斤。”
“狍子肉好，滋補，回去炒菜燉湯都鮮靈著呢！”
有鄰居踩著門檻子道：“就是這下水可惜了，不像牛羊的下水能吃。”
江源一邊跟周圍人說話，手上不停，幾刀下去骨肉分離，白唰唰的骨頭剔下來擺在旁邊，看著就過癮。
“下水內(nèi)臟都定給百草園的蔣大夫了，能入藥的，可不糟蹋人。”
一聽他跟蔣大夫有關(guān)系，周圍鄰居臉上的笑意又多了兩分。
隔壁走出來一個大娘，問道：“你這肉能包餛飩嗎？”
江源打眼往她屋里一看，擠擠挨挨生著三四個爐灶的火，估計就是偷摸做小生意的，說道：“能啊！”
“狍子肉包點薺菜餛飩，又清爽又鮮靈，連餛飩湯都可好喝了。”
“我家就住山根底下，平時用這些肉打打牙祭，保證都是最新鮮的，從山上打下來就現(xiàn)殺，那味道老好了！”
江源說著就往下壓低了聲音，左右一看，才道：“實話跟您說吧，這肉不用票，省得去供銷社排隊，要多少有多少，吃著才過癮呢。”
這話沒錯，供銷社的肉都是有數(shù)的。
不但需要票，還得起早去排隊，售貨員見你買的少都不愿意賣，看著臉色花錢，誰心里能痛快呢。
一開始大家伙沒辦法，只能去那買。
這一年間偷著干小生意的人多了，雖然價格比供銷社的貴一點，但不要票，你情我愿的買賣，大家伙都樂意買賬。
見他說話實在，大娘眉開眼笑的在板車上挑了一塊，說：“給我稱點，回去包餛飩。”
江源第一單生意就成了，說：“大娘，兩塊錢一斤，這一塊肉是三斤多一點，我給您算三斤，一共六塊錢整。”
兩塊一斤可不便宜了，比供銷社的豬肉貴兩倍還多。
大娘拎著肉有點心疼，咂舌道：“還想包餛飩賣呢，這成本可高了。”
江源指了指肉，說：“您看看這紋路，肥瘦正好，還冒著熱乎氣呢，拿回去炒菜都更香。”
“您要是想包餛飩，明天我打點野雞來，用雞肉吊高湯可鮮靈著呢，比狍子還便宜。”
大娘看這小年輕手腳麻利，能說會道的，就問：“你家是老獵戶？你也會打獵？”
江源也不害臊，大大方方的說：“家傳的，祖上三輩都是老獵人！”
他就知道他爹是獵人，他爺爺太爺爺是不是可不知道。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就胡謅唄，反正也不花錢。
大娘笑呵呵的說：“那感情好，明天你要是還來，我多買兩只野雞。”
“你這小伙子看著就實誠，從你手里買肉保準質(zhì)量好。”
江源笑道：“謝謝大娘捧場，這肉您拿回去吃，要是質(zhì)量不好，您回來掀了我攤子都成！”
這有人買，周圍人看著也想趕個熱場。
數(shù)九寒冬的，家家戶戶都吃膩了土豆白菜，冷丁看著新鮮的肉，誰都眼饞。
一來二去的肉攤圍著的人就多了，江源手上麻利，嘴也不閑著，誰說話都能搭上茬，嘴皮子利索著呢。
“這是大爺您的，一斤二兩，一共兩塊四，您給兩塊吧，算我請您喝酒了。”
“大娘您拿好，正好兩斤啊，送您一塊肉皮，過冬的狍子都藏油，拿回家潤潤鍋底。”
“大爺您可說對了，這狍子肉溫陽補虛，冬天吃最好了，要是撒上一把辣椒面還能當下酒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