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家里還是沒有張肆回來過的痕跡。
舒禾起床在客廳慢悠悠打完一套八段錦,又伏案完成了一個PPT。百無聊賴之際,她決定出門透透氣。
盤縣巴掌大的地方,最熱鬧的地界不過那座商貿城。
舒禾晃悠著買了杯檸檬水,抬眼望去,街角的“盤縣臺球廳”招牌有些褪色,紅底白字透著股草率勁兒,卻突然勾起了她的念頭——不如問問,這里招不招助教?
她接觸臺球是母親離世后的那段日子,整日在街上渾渾噩噩地游蕩。直到某天路過一家臺球廳,門口的短發姐姐沖她挑眉:“小妹妹,想試試?”
那時的她總覺得這類場所藏著不三不四的人,可心一橫,還有什么比當下更糟?
看著彩色的球在桌上撞來撞去、掉進袋子里,就感覺像鉆進了一個只屬于自己的小世界。所有煩心事都能暫時忘掉,只想著怎么把球打好。
發現自己喜歡上臺球后,舒禾看了好多比賽,越看越覺得這是項挺講究的競技賽事。
她爸舒建明看她終于找到個喜歡的東西,也愿意花錢給她請教練,反正家里也不缺這點錢。
慢慢地,舒禾的臺球技術進步特別大,還在一些小比賽里拿過獎。
推開臺球廳的玻璃門,八張球桌錯落擺放,木腿、銀腿、金腿泛著不同光澤。幾個穿背心的年輕人正趴在球桌上,球桿擊打聲混著粗糲的笑罵在狹小空間回蕩。
角落里,老舊街機發出“嘟嘟”的音效,老虎機的模擬金幣聲和男人緊張的抽氣聲此起彼伏。
臺球廳一邊有扇關著的木門,上面掛著“辦公區域,閑人免進”的牌子。
另一邊還有個臺球包間,掛著厚厚的金絲絨簾子,門口貼著“VIP”的字樣。
舒禾深吸一口氣,走到前臺,里面坐著一個戴黑色棒球帽的男人,帽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半張臉。
她鼓起勇氣詢問:“你好,請問你們這招臺球助教嗎?”
男人抬頭掃了她一眼,目光仿佛在看什么異類,然后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不招?!?/p>
正說著,一個穿花襯衫的男人拎著幾瓶水從外頭進來。他一看見舒禾,眼睛都直了,趕緊湊到黑帽子男人身邊問:
“咋了,豪哥?”
“問招不招助教?!蹦莻€叫豪哥的男人回答地簡短。
花襯衫嘎嘎樂了兩聲,然后大著個嗓門往內間沖:“小肆爺!肆哥!肆兒啊!有個超級大美妞要來咱這干活??!”
舒禾聽見他口中的名字原地石化,不能這么巧吧?
可轉念一想,在這小地方,好像發生啥都不奇怪。
過了會兒,一個叼著煙的男人從屋里走出來——可不就是張肆那張痞氣的臉。
走到她跟前,看不出喜怒地問了一句:“你想找工作?”
舒禾摸著鼻子干笑兩聲:“哈哈,我說我走錯地兒了,你信不?”
哪好意思借住在人家里,還讓人給自己開工資啊?這不掏完左兜掏右兜嗎?
張肆目光沉沉地盯著她,自然是不信的。
這邊的臺球助教,不少都是掛羊頭賣狗肉——打的是助教的幌子,干的是皮肉的買賣。
他本想把人攆回家讓她老老實實待著,但轉念一想,舒禾面上看著柔柔弱弱,倒是個有主意的,倔得很。
不讓她在這干,又怕她不小心跑到其他亂七八糟的地方,那還不如放眼皮底下看著。
花襯衫聽著兩人的對話,看著眼前這張如花似玉的生面孔,反應過勁來,湊到張肆耳邊:“這是你那親戚?。拷o介紹介紹唄。”
張肆一聽就知道他沒憋好屁,心底升起一股惡趣味,對他低聲說了一句:“這我老姑?!?/p>
果不其然,花襯衫聽了這話夸張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在東北,只要沾上老姑、老姨、老叔、老舅,就算長了一張再權威的臉,那也能讓人瞬間清心寡欲,堪稱性縮力拉滿。
張肆煙在嘴邊斜叼著,俯視著舒禾:“你會打臺球?”
舒禾已經放棄在這做兼職的想法了,但還是禮貌回答:“會一點?!?/p>
沒想到張肆直接遞過來一根球桿:“看看水平?!?/p>
她握著陌生的球桿手足無措,想說不干了,但現在人也沒說要自己干。球桿都拿在手里了,也不知道咋拒絕,打吧。
張肆徑直往VIP包間走去,花襯衫剛想抬腳跟上,就被他一記眼神釘在原地:“外邊兒待著?!?/p>
花襯衫原地嘟囔一句:“搞什么鬼?”到底也沒再往前湊。
包間的金絲絨簾幕落下,隔絕了外頭的喧囂。張肆下頜微抬:“開球。”
舒禾剛要俯身,突然意識到身上穿的是件寬松V領衫,畢竟今天也沒想過會打臺球。這要是一彎腰?
正窘迫間,一枚銀色曲別針“啪嗒”落在臺面上。她抬頭,正對上張肆似笑非笑的眼神。
“謝謝?!笔婧碳t著臉別好領口。
這邊主要是中式八球。
俯身時,發絲垂落耳際,她屏住呼吸,球桿猛地擊出。清脆的撞擊聲中,白色母球如子彈般撞散彩球陣,兩顆全色球應聲落袋。
“有點意思。”張肆挑眉彈了彈煙灰,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突然認真起來。
舒禾抿著唇調整站位,手腕輕轉間打出一記漂亮的側旋球,橙球劃出優雅的弧線,精準落袋。
臺面彩球飛速減少,當她瞄準粉球時,握著球桿的手有些緊張——這一桿角度刁鉆。球桿擊出的瞬間,彩球擦著袋口掠過,撞在了臺邊。
張肆將煙蒂碾滅在金屬托盤里,起身拿起球桿。腕間青筋隨著發力微微隆起,與綠色球臺的冷光交織。
他俯身時脖頸繃成銳利的弧度,后腰襯衫下隱約透出肌肉的起伏,慵懶的姿態里卻藏著令人屏息的侵略感。
桿桿發力清透,白球在他操控下接連吞下剩余彩球,最后精準地停在黑八旁半寸處。
“該你了?!彼曇舻统?。
舒禾盯著那顆黑八。此刻狹小的包間里,張肆的存在讓人不容忽視,獨屬于男性的氣息幾乎將她淹沒。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晚電腦里的畫面,一下紅了臉。
球桿擊出的瞬間,力道偏了毫厘,黑八在袋口震顫兩下,終究卡在邊緣搖晃。
“免了免了?!彼亚驐U往球桌上一擱,語氣中帶著幾分氣惱?!疤脹]碰手生了?!?/p>
張肆看著她炸毛的模樣,心里直發笑,面上卻一本正經:“挺厲害的?!?/p>
舒禾把曲別針還給他,轉身就要走:“我先回去了。”
手腕突然被拽住,張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是找工作?我這兒正好缺人?!?/p>
“這……不太好吧?”舒禾猶豫著,“住在你家還拿工資,感覺怪怪的?!?/p>
“這錢你不賺我也得再找人,攢不下的。”張肆輕笑,眼底閃過狡黠,“活兒輕松,收銀擺臺,偶爾——教教客人。實在過意不去,我少開點?就當幫我省點?”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而且我這也有電腦?!碧岬诫娔X,張肆的耳尖微不可察的紅了一瞬。
舒禾咬著下唇點頭:“行!其實我想著,要是你缺人,我就直接過來,正好給你抵房租。”
“不搬出去了?”張肆挑眉,語氣看似隨意,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說到這個舒禾又不好意思了,垂下頭,聲音軟綿綿的:
“嗯,我沒找到合適的房子。能不能商量一下,我可以給你做家務,你朋友來了我就躲開,等攢夠錢再搬,行嗎?”
張肆心里莫名一松,面上卻只是淡淡“嗯”了聲。
“那‘少開點’是多少?。俊?/p>
“4500。”
舒禾瞪大了眼睛。那些又累又要上通班的工作才3000塊,在這兒活又輕松,居然還能拿4500?這還是少開點呢!
她偷偷打量眼前的男人,心想:這是真·富哥??!
兩人剛出包間,花襯衫就湊過來:“誰贏了???咱老姑水平咋樣???”
張肆自動忽略了第一個問題,球桿往他手里一遞:“水平夠打你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