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壯用袖子抹了把嘴,粗布在唇上擦出一道紅痕:“老頭兒懂什么?這叫對月邀酒!”,她拍了拍身旁的石階:“坐!”
師爺理了理獸皮衣擺,青玉鎮紙在腰間輕晃。
落座時,老舊的關節發出“咔”的輕響,他一頓,臉色一白,后咬著牙慢慢的坐了下來。
“姑爺他……” 師爺嘆了一口氣:“您也不要為姑爺的事情費神。姑爺是書生,沒有經歷過世上的險惡,只愿沉浸于書香之中,你也別怪他。”
師爺勸道,他理解文人,心思只在夢想朝廷的呼風喚雨,沒想到朝堂之上、朝堂之外的險惡,只有經歷過、體會過才能明白其實什么朝廷權臣、位極人臣不過是周公夢蝶,不過一瞬之間,一旦經歷過,就會覺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再重要,重要的不過是一直在那里等待的人。
“誰為他費神了!” 酒壇重重頓在地上,驚起檐下棲息的鳥兒:“一個酸儒書生……”
夜風吹動樹葉簌簌作響。
師爺望著她緊繃的側臉,輕聲道:“讀書人總把朝堂想得干凈。殊不知金鑾殿下的血,比咱們山寨的還多。”
林大壯平靜了許多,她淡淡的嗯了一聲,站起身,卻不小心差點碰倒酒壇,酒壇里的殘酒晃出漣漪。
她伸手扶起老人,掌心粗糲的繭子磨蹭著師爺的獸皮衣袖:“您老快去歇著吧。年紀大了少熬夜。”
月光下,她眼角似有晶亮一閃而過。
內室里,喬崀透過蚊帳望著空蕩蕩的內室。
案上油燈將盡,室內最后一點光熄滅,他翻了個身,竹床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窗外,一片落葉粘在蛛網上,在夜風中輕輕顫動。
之后的半個月,喬崀也沒能再見到林大壯。
晨露未晞時,喬崀推開房門。竹青色的衣袂被山風拂動,發間絲帶垂落肩頭。他望著空蕩蕩的院落,眼睫斂下,掩住眼中的絲絲黯淡。
“大當家何在?” 他攔住個扛著竹簍的寨民。
“進山采買去啦!今年的雪季可能會來得早,得多備點糧食。”
寨民抹了把汗,竹簍里新挖的草藥還帶著泥土:“這回要走得遠,得三四個月哩!”
喬崀一愣,他抬眸看著大門,拱手道謝:“多謝告知。”
寨中央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喬崀仰頭望著那神秘而繁復的圖騰。這時衣袖被拽了拽,他低頭對上了一雙澄澈的眼睛。
“姑爺……” 扎兩個小發包,綁著素色發帶的小丫頭怯生生舉著根木棍:“能教我這個字怎么念嗎?”
她在泥地上劃出的痕跡,依稀是個“山”字。
喬崀俯下身,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可以。”
教了這個孩子,其他孩子也跟著湊過來,他們真誠求知的眼眸讓喬崀有些動容,一直到傍晚,孩子被他們的阿爹阿娘過來帶了回去,喬崀才得以休息,但是他心里卻有著前所未有的滿足。
回到屋內,半開的柜門引起喬崀的注意。柜中整齊疊著三樣物事:一張紋路斑駁的樺樹皮,一疊邊角熨帖的宣紙,還有那支被洗凈的舊毛筆。
喬崀怔愣片刻,拿起宣紙打開一看,上面是一片漆黑,還有幾個鬼畫符的字跡,雖然她人粗,長得也是壯實,但是人卻有女子般的心細。
喬崀嘴角輕揚,清眸中帶著薄薄的一層笑意。
他再次點上蠟燭,拿著書開始溫習,欣長端正的身影坐于桌后,專注中整個人顯得素凈溫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