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霓的指尖堪堪觸到佛珠時，整座藏經閣突然陷入死寂。
燃燒的幽藍火焰定格在半空，飄落的瓦片懸停成危險的帷幕。無塵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胸腔里回響，那串佛珠正通過掌心脈門將某種古老的韻律注入他的血液。他看見蘇霓瞳孔收縮成豎線——這個魔教圣女正在被某種力量拖入慢速時空。她耳垂的往生鈴泛起銹色，鈴舌上的指骨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梵文刺青。
"喀嗒。"
懸在梁上的青銅燈墜落，卻在觸及地面前詭異地拐彎，化作流光沒入佛珠。無塵突然明悟，這串星月菩提正在吞噬周圍的時間。他手背浮現出血管狀的淡金紋路，每道分支都對應著佛珠上一顆菩提子的位置。當紋路蔓延至肘部時，他看見蘇霓的鬢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霜白。
"有意思。"蘇霓的唇語在凝滯的空氣中緩慢成型，她染血的指尖突然迸發紫芒。往生鈴無風自動，鈴舌竟是半截人類指骨，撞擊聲如利刃劈開時空枷鎖。鈴鐺表面的銅綠簌簌剝落，露出內層鑲嵌的七顆舍利子——正是迦藍寺三百年前失蹤的七位高僧額骨。
"鐺——"
音波具象成血色漣漪，所過之處時空流速恢復正常。無塵被氣浪掀飛，后背撞碎經櫥的瞬間，十八尊檀木佛像齊齊睜眼。這些本該供奉在大雄寶殿的鎮魔金剛，此刻眼窩里跳動著幽綠鬼火，榫卯接縫處滲出黑色黏液，在地面匯聚成《地藏本愿經》的倒寫經文。
"嗔怒相，起！"
蘇霓咬破舌尖噴出血霧，在空中凝成密宗真言。佛像應聲而動，手中法器調轉方向朝無塵砸來。降魔杵裹挾風雷之聲，卻在觸及佛珠金光時驟然軟化，化作條條黑鱗巨蟒纏住他的四肢。蛇鱗縫隙間睜開無數復眼，每只瞳孔都映出無塵前世持珠殺人的畫面。
無塵的喉結艱難滾動，嘶啞的喉音竟自發形成咒語："唵嚩日啰..."這是《金剛頂經》中的降魔真言，每個音節都讓黑蟒鱗片剝落。當最后一個"吽"字出口，佛珠突然嵌入他腕骨，金光如熔巖流淌全身。那些墜落的蛇鱗在空中重組，竟拼湊出半張迦藍寺全景圖——大雄寶殿的位置赫然標注著"往生殿"。
"啊！"蘇霓首次發出痛呼。她鎖骨處的銜尾蛇紋身正在融化，蛇眼佛珠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哀鳴。無塵趁機掙脫束縛，卻發現右手指節開始玉石化，皮膚下流動著星沙般的金芒。一滴髓液墜地，瞬間催生出妖異的金色曼陀羅，花瓣上浮現歷代守珠人圓寂時的面容。
"你以為迦藍寺為何選個啞巴守珠？"蘇霓抹去唇邊血漬，腕間銀鈴突然離體飛旋，"因為這佛珠根本是..."她的聲音被突然響起的梵唱截斷。藏經閣四壁滲出暗紅血珠，在空中凝結成《楞嚴咒》全文，每個字都在蠶食她的護體魔氣。
"妖女放肆！"
雷霆般的怒喝震碎窗欞，九環禪杖破空而至。住持枯瘦的身影踏著月光飄然而來，袈裟下擺還沾著未干的血跡——那是武僧統領的了覺，此刻正躺在塔林深處氣絕多時。無塵注意到住持的僧鞋沾著紫色苔蘚，那是只有地宮冥河畔才生長的"忘川蘚"。
蘇霓輕笑，足尖輕點飛退："老禿驢，你當真不知這串佛珠的來歷？"她甩出彎刀斬斷經幡，褪色的綢布紛揚落下，露出梁上暗藏的壁畫——三百年前的迦藍寺眾僧，竟都生著與無塵相同的重瞳。畫中住持手持的并非禪杖，而是與蘇霓佩刀制式相同的幽冥刃。
住持面色驟變，禪杖九環齊鳴："羅漢伏魔陣！"
十八武僧破頂而入，卻在結陣瞬間集體僵直。他們的瞳孔浮現出與佛珠相同的星紋，手中戒刀不受控制地調轉方向。無塵突然捂住心口，佛珠正在瘋狂抽取他的生命力，第一縷白發悄然爬上鬢角。他看見武僧們袈裟下蔓延出樹根狀的血管，正與地底某種存在同頻搏動。
"你看，"蘇霓在刀光中翩若驚鴻，"你們養的到底是護法羅漢，還是..."她旋身劈開經卷，泛黃紙頁間赫然露出半幅春宮圖，主角竟是年輕時的住持與魔教女子。畫角題跋寫著"幽冥殿主贈妙音娘子"，那字跡與無塵昨夜擦拭的《金剛經》批注如出一轍。
"鐺！"
住持的禪杖突然轉向擊碎地面，露出下方幽深的地宮入口。腥風撲面而來，無數雙蒼白手臂從地底伸出，每只手掌都握著半截佛珠。無塵腕間的珠串突然暴走，108顆菩提子四散射出，在墻面撞出星宿圖譜。當第37顆佛珠嵌入昴宿星位時，整面墻轟然坍塌，露出后面藏經閣真正的第四層——那里堆滿刻著"永徽三年敕造"的青銅棺槨。
"原來如此。"蘇霓接住飛向自己的那顆佛珠，珠內蜷縮的魂靈竟與她容貌相似。她咬破指尖將血滴入珠孔，魂靈突然睜眼吟誦："...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這正是無塵擦拭佛珠時，珠內傳出的神秘經文。
"閉嘴！"住持雙目赤紅，扯斷念珠擲出。一百零八顆沉香木珠在空中燃起業火，卻在中途被無形的因果線牽引，盡數沒入無塵體內。少年僧侶發出非人慘叫，后背刺青般浮現《楞嚴咒》全文。那些經文如活蟲蠕動，逐漸匯聚成三頭六臂的阿修羅相。
蘇霓趁機擲出往生鈴，鈴鐺在無塵頭頂炸開血霧。當霧氣散去，原地只剩件空蕩蕩的僧袍，佛珠與人都消失無蹤。她撫摸著發燙的佛珠輕笑："老和尚，你猜他覺醒記憶后，第一個要殺的是誰？"鈴舌指骨突然指向住持心口，鈴身浮現出"妙音"二字。
月光偏移的剎那，藏經閣三層所有經卷同時自燃，真正的火焰開始吞噬百年古剎。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無塵的玉石化手指突然動了動，指尖金芒在灰燼中寫就半句讖語："菩提非樹，明鏡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