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見迷霧
咸澀的海風掀起沈佩瑜的裙擺，她按住草帽抬頭望去，月見島碼頭像塊被海浪推上岸的貝殼，在七月的艷陽下泛著珍珠白的光。林承安正在和船夫結賬，襯衫后背上洇開一片汗漬，結婚五年，他后頸那顆淺褐色的痣還是和小相館拍的婚紗照里一模一樣。
"天氣預報說傍晚有陣雨。"承安把雙肩包換到左肩，右手很自然地要去牽她。佩瑜裝作整理防曬衣抽回手，指腹蹭過無名指上的婚戒，白金戒圈在日照下冷得像塊冰。
沿著環島公路往民宿走時，佩瑜數到第十三棵棕櫚樹。樹影間漏下的光斑在瀝青路面上跳動，像一群被驚擾的銀魚。忽然有團鵝黃色從岔路口晃出來，挎著竹籃的婦人抬頭瞬間，佩瑜感覺承安的手猛地攥住她手腕。
"周老師？"承安的聲音像被海風刮得發顫。佩瑜定睛看去，挎籃婦人竟是承安高中時的班主任，十年前就因帕金森病退休的老教師。此刻她籃子里堆滿新鮮海膽，指甲縫里還沾著紫菜屑。
"小林都長這么大了。"周老師用沾著海腥味的手拍承安肩膀，"中午一定要來森林餐廳，今天我侄女掌勺。"她指向西邊松林，佩瑜這才注意到林間飄著縷炊煙，混在晨霧里幾乎看不真切。
接下來的遭遇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轉過觀景臺遇見承安的大學室友鄭濤，他說是來參加釣魚比賽；在貝殼博物館門口撞見佩瑜的前同事薇薇安，她脖子上還戴著離職時佩瑜送的珍珠項鏈；就連承安公司樓下的便利店小哥都出現在棧橋邊，舉著根海釣竿沖他們傻笑。
當第十七個"熟人"從鳳凰花叢里鉆出來時，佩瑜后背已經沁出冷汗。這些本不該出現在熱帶小島的人們，此刻都掛著相似的微笑，異口同聲地說著："中午森林餐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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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途盛宴
正午的松林蒸騰著樹脂的芬芳，佩瑜盯著手機導航皺起眉頭。代表餐廳的紅色標記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們已經在盤根錯節的林間轉了二十分鐘。承安的襯衫完全濕透了，蟬鳴聲里夾雜著他粗重的喘息。
"你看！"佩瑜突然抓住丈夫的手。透過交錯的枝椏，能望見五十米開外的柏油路，那間原木搭建的餐廳就立在轉彎處。露天座位坐滿食客，刀叉碰撞聲混著笑語隨風飄來。
可當他們朝著光亮處走去時，苔蘚突然變得濕滑無比。佩瑜的高跟鞋卡進樹根縫隙，承安蹲下身幫她拔鞋跟時，樹影悄無聲息地挪動了方位。等他們再抬頭，餐廳又消失在迷霧中。
最終找到餐廳時已近下午兩點。薇薇安正在分食最后一塊金槍魚刺身，鄭濤的啤酒杯底沉著只小章魚。周老師從后廚端出海鮮炒飯，圍裙上沾著可疑的暗紅色污漬。
"你們怎么才來？"所有人同時轉頭，三十四張嘴巴咧開相似的弧度。佩瑜注意到承安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握刀叉的指節泛著青白。玻璃窗外，公路上的汽車呼嘯而過，卻沒有一輛在此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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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室之夜
海崖酒店306房的空調噴出帶著鐵銹味的風。佩瑜盯著浴室門縫滲出的水漬，第三次嘗試撥打前臺電話。承安正在研究那扇永遠對不齊門框的雕花木門，每次合上都會自動彈開兩指寬的縫隙。
"他們說維修工明天才能來。"佩瑜把手機扔到蕾絲床罩上。鏡面衣柜映出她發青的眼圈，淋浴器漏電時的藍光還在視網膜上跳躍。下午在餐廳，當周老師掀開后廚布簾時，她分明看見案板上躺著只紋著船錨圖案的手——和鄭濤左手虎口的刺青一模一樣。
承安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沖向洗手間時撞翻了臺燈。佩瑜伸手去扶，指尖碰到個冰涼的東西。臺燈底座背面用透明膠帶粘著張泛黃的照片，是他們蜜月時在沖繩拍的合影。照片里的自己正在大笑，而本該是承安的位置，卻是一片空白。
"我要離開這里。"佩瑜開始往行李箱塞東西，珊瑚絨浴袍里掉出只死去的螢火蟲。承安從身后抱住她時，襯衫紐扣硌得她后背生疼："最后一班渡輪早就開了，島上叫不到車..."
窗外的海浪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佩瑜掙脫懷抱沖向陽臺，月光下的沙灘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周老師挎著竹籃，鄭濤拎著釣竿，便利店小哥舉著融化中的冰淇淋。他們集體仰著頭，三十四張慘白的臉正對著306房的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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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夢時分
佩瑜在冷汗中驚醒時，床頭電子鐘顯示凌晨3:47。承安的手臂還環在她腰間，平穩的呼吸掃過她后頸。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給衣柜把手鍍了層銀邊。
她輕輕轉身，借著微光數丈夫的睫毛。那些在夢中消失的細節此刻清晰可辨：他刮胡子時在下巴留下的小傷口，左手腕被表帶壓出的紅印，還有睡著時無意識咂嘴的習慣。
潮聲規律地拍打海岸，佩瑜把臉埋進承安溫熱的胸膛。上周的爭吵突然變得荒謬——因為他忘記結婚紀念日？還是自己故意加班到深夜？記憶像被海浪沖散的沙堡，此刻只剩下懷中真實的心跳。
晨光染白窗簾時，佩瑜終于沉入無夢的睡眠。朦朧間感覺承安在輕撫她散開的長發，帶著薄繭的指尖劃過耳垂，像五年前婚禮上為她戴上戒指時一樣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