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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晏清體溫36點5度 芹林凌 104823 字 2025-06-11 08: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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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天氣陰。

晏琳關掉客戶遠程桌面后,掃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五點半,還有半個小時就下班了。

終于熬到周五,她的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回家,立刻回家!吹干頭發后,換上最舒服的睡衣,癱在新換的床單上,打開平板進食。這個班就上到這里了。

同事們已經開始收拾包包。抽屜開合聲,文件摞齊聲,扣筆蓋聲,繼而是椅子腿與地板摩擦聲,此起彼伏。

她仰頭伸展腰背,骨節“咔吧”一聲輕響,像是身體發出的一聲哀鳴,附和著辦公室里疲憊的嘆息。

玲姐滑著轉椅湊近,指尖在晏琳的工位隔板上敲了敲,笑瞇瞇地問:“這項目訪談搞定了,報告啥時候能交呀?”

晏琳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無意義地敲了兩下,面無表情地答:“下周三吧。”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下周一還得跑惠州。”

玲姐點點頭,心滿意足地滑走了。晏琳盯著郵箱里新彈出的會議邀請,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周五才結束,待辦列表已經排到了下周三——這破班真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她惡狠狠咬喝了一大口冷掉的水,心想:好日子是誰在過啊!

晏琳眨眨酸脹發澀的眼睛,按亮手機屏幕,一眼掃到晏清發來的消息。

晏清:琳琳姐,我現在無處可去了,可以收留我嘛?

兩點二十八分發的,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發送時間顯示正是訪談剛開始那會兒。

她揉了揉發酸的后頸,想起方才那場漫長的拉鋸戰:客戶反復糾結著早已確認的細節,每個問題都像陷入泥沼般難以推進。耳機里循環的"您再詳細說說"說到第三遍時,她甚至無意識地掐緊了記錄本的邊緣。

現在對著這條被晾了三小時的消息,她指尖懸在鍵盤上,一時竟不知該怎么解釋。說忙?可誰不忙呢。說沒看見?又顯得太過敷衍。

……

她走進茶水間,給晏清回了個電話。他的手機應該是一直攥在手心里,電話剛響一聲,對方就接了。

話筒那邊輕輕吐了一口氣,說話的聲音嘶啞低沉,如砂紙摩擦粗木:“琳琳姐,我可以去找你嘛”

電話接通的瞬間,晏清的聲音便迫不及待地沖了出來,語速快得像是生怕被誰打斷似的。他一股腦地把話倒出來,字句間幾乎能聽見那種"趁著一口氣說完,否則就會泄了勇氣"的迫切感。

晏琳握著手機,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機身邊緣的金屬框。三個小時的冷落此刻化作無形的重量壓在舌尖,讓原本準備好的拒絕在喉嚨里轉了個彎,最終變成一聲:我還在公司,還沒有下班,你直接導航連云科技,一樓有個水吧,你在那等我吧。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明顯一輕,晏清的聲音忽然就亮了起來,像是有人突然拉開了窗簾——"好!"他答得太快,尾音甚至微微上揚,又急忙補了句"我等你",像是怕她反悔似的。

背景里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大概是他在慌亂間碰到了文件。晏琳幾乎能看見他松開的眉頭和瞬間挺直的背脊,這三個小時的等待到底沒白費。

掛掉電話,晏琳拿過水杯,放在飲水臺上。滴的一聲,飲水機指示燈從白變紅,水柱沖進杯底時,記憶突然翻出模糊的畫面。

去年換公寓時,晏新和晏清一起幫她搬東西順便暖房,當晚三人喝了很多酒。

酒水一次次沖進晏琳杯底,被她來者不拒的飲盡。城市間隙難得的相聚,小客廳的光線如融化的黃油般暈開,玻璃茶幾上火鍋湯底咕嘟冒泡,混雜著果酒的香氣,溫馨得讓人放下所有雜念,沉浸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

"我老板就是個典型的資本家!"晏琳猛地把酒杯砸在桌上,琥珀色的酒液濺出來幾滴,"上周剛交完珠海項目的報告,這王八蛋轉頭就甩給我兩個新項目!還說什么‘能者多勞’——"

"就是!"晏新一把摟過她的肩膀,跟著拍案而起,"我們組那個禿頭總監更絕,昨天半夜三點給我發郵件,說什么‘年輕人要多歷練’,我歷練他大爺!"

晏清默默給兩人的杯子續上啤酒,泡沫歡快地涌到杯口。"喝慢點,"他嘆了口氣,"明天還要上班呢。"

"上個屁!"晏琳仰頭灌了一大口,酒精讓她眼角發紅,"老娘明天就給他交辭職信!"

"對!辭他丫的!"晏新舉起酒杯,"敬我們遲早要完的職業生涯!"

三個玻璃杯在空中重重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晏琳在朦朧的醉意中勉強撐開眼皮,視野里天旋地轉。晏新以一種近乎詭異的姿勢掛在沙發邊緣——下半身還規規矩矩地擱在沙發上,上半身卻像斷了線的木偶般垂落,腦袋倒懸著,發絲幾乎要掃到地板。

"這姿勢...明天肯定落枕..."她含糊地咕噥著,想伸手去拽他,卻發現自己的胳膊像灌了鉛似的沉。

余光里,晏清正默不作聲地收拾著戰場。他彎腰撿起滾落的空酒瓶時,襯衫后擺從褲腰里溜出一截,露出小片后腰。茶幾上橫七豎八的外賣盒被他利落地摞成一疊,塑料碗相碰發出輕微的咔嗒聲。

晏琳的視線漸漸模糊,最后映入眼簾的是晏清蹲在地上擦拭酒漬的背影,暖黃的落地燈將他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她的腳尖。酒精終于徹底淹沒了意識,她頭一歪,沉進了黑甜的夢鄉。

……

青白月色灑滿臥室,滲過紗簾照得房間的一切都褪了色,獨獨剩下黑白灰的剪影,寂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再睜開眼睛,就被眼前的人影嚇到清醒,指尖猛地一顫,同被火苗撩到的蝸牛觸角似的,五指驟然收緊,卻在半途被手心的溫熱臉蛋阻止。

晏清正牽著她的手輕輕嗅著,鼻尖抵上攤開的掌心,像只試探著親近的小貓,微涼的軟骨陷進掌紋里,清淺的呼吸揉碎了鋪在手心。

那一小塊皮膚突然變得異常敏感,能清晰分辨他鼻梁的輪廓,呼吸的潮熱,高熱的柔軟臉頰,以及某個瞬間,似有若無擦過的嘴唇。

他低頭嗅聞手心的動作太過虔誠,像朝圣者俯身親吻神明的圣痕,溫熱的吐息在掌紋的溝壑間游走,仿佛在解讀晦澀難解的經文,睫毛低垂著,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晏琳只能重新緊閉雙眼,胸腔里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那震顫從心口漫向四肢,指尖無端輕輕抖起。耳畔的轟鳴愈演愈烈,分不清是血脈奔涌,還是被古寺鐘鳴穿堂而過,她疑心這聲響要震碎肋骨。

心跳如梵鐘,不知是驚惶,還是別的什么……

總歸是一夜未眠。

自那之后,晏琳開始刻意避開所有可能與晏清碰面的場合。但畢竟是她堂弟,每次家庭聚會都可能出現。她開始找各種理由缺席家宴,連春節都只匆匆露個面就走。

在共同好友的婚禮上,她遠遠看見晏清端著酒杯的身影,立刻轉身躲進了洗手間。鏡子里自己的表情讓她愣住——滿臉心虛。可他們之間明明什么都沒發生啊。

一年零三個月過去,城市這么小,他們卻再沒相遇。但是每個周末晏新這家伙都要在她們的三人群里,聊天、發照片,照片里晏清熟悉的笑臉赫然在列。晏琳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很久,最終只是默默按掉屏幕。

……

此時此刻溫熱潮濕的觸感,透過經年時光重新撫上她的手心,那觸感突然復活了。

身體骨節如銹住的齒輪重新咬合,脊椎如傳送帶重啟,將淤積的疲憊碾碎成齏粉。中央空調吹出的風突然有了重量,像貓尾巴掃過后頸,酥麻感從頸椎蔓延開來。

晏琳縮了縮脖子,想要躲開這種鮮活的觸碰。

回到工位之后,她打開app,“美食餐廳”四個字顯眼的占據屏幕頂端,底下排列著一百六十五個選擇。

拇指機械上滑,食物圖片如幻影燈片切換,熱氣騰騰的火鍋在翻涌,金黃酥脆的烤乳鴿流下油珠,清新脫俗的農家菜映入眼簾,找餐廳的時間里,胃袋經歷了饑荒到飽脹的幻覺。

切了應用,給晏清發信息。

晏琳:你想吃什么?

屏幕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等了一會沒有信息進來,她起身問了坐前面的同事:玲姐,上周你吃的青廬餐廳怎么樣?

玲姐轉過身:還不錯哎,環境安靜舒適。

推薦那道陳皮燉排骨,陳皮味混進酥軟的排骨,不膩人。本以為加了陳皮的排骨會苦,結果湯比肉搶手!清爽的柑橘香把油膩全卷跑了,連著喝了兩碗湯都不膩,現在我理解為啥廣東人愛它了,雞汁釀豆腐也不錯。

不對哦,你有情況,約了誰?玲姐揶揄的看著晏琳。

她故作輕松:老家的堂弟,今天來找我。

玲姐失望的轉回去:好吧,那你記得先預約,周五人可多了。

晏琳擺了擺手機,笑著回復:現在約,八點半應該可以吃上。

晏清的信息終于發過來了。

晏清:你想吃什么

晏清:我們去超市買菜,我來做飯好嗎?

后面加了一個小狗探頭,搖搖手中的冰糖葫蘆串的表情包。

這個表情包是上周,晏琳在三人群里發的表情包。

晏琳:好啊,那下次再帶上晏新一起去新餐廳,公司附近開的新店,同事說還不錯。

過了一會兒,屏幕上跳出一個小金毛委屈抬頭的表情包。

晏清:好的。

她低頭笑了笑,收拾起工位,等待下班。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晏清端坐在水吧旁邊的沙發上,背挺得筆直卻絲毫不緊繃,透著一股松散的從容,懶懶的一眼望向電梯的方向。

晏琳一眼就對上他投過來的目光。

夕陽柔和的暖黃色鋪滿大地,斜斜地切過玻璃,在他膝上投下一片亮眼光斑,給他周身鍍上一層蜜糖色的光暈。

連睫毛都變成了金棕色,映得眼瞳如琥珀般清泠,眉骨的陰影輕輕落在鼻梁上,像被晚風揉碎的花瓣投下的淡痕。他忽然輕笑,嘴角提起的弧度讓整張臉驟然生動起來。

那一瞬的光景,仿佛有人往暮色里撒了一把細碎的金粉。

而他的眼睛是兩塊凝固的黃昏。

他的嘴巴輕輕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唇形緩慢地開合,像一尾浮上水面的游魚,吐出無聲的氣泡。

“琳琳姐”

那三個字懸在空氣里,沒有重量,卻讓周圍的嘈雜忽然靜了一瞬。他嘴角上揚,露出一個介于乖巧和狡黠之間的弧度,舌尖在齒間輕輕抵了一下,仿佛這個名字含在嘴里太久,終于舍得放出來。

明明沒有聲音,卻比任何呼喚都清晰。


更新時間:2025-06-11 08:0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