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求求您了!求您別把我嫁給罐頭廠那個王八蛋主任!您讓我干什么都行,只要別讓我嫁人!”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如同魔咒般鉆入楊老太的耳朵,震得她混沌的腦袋一陣劇痛。
她猛地睜開眼睛,刺眼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瞇了瞇。
“媽,您已經(jīng)毀了大姐的幸福,難道還要把我往火海里推嗎?那個王八蛋死了兩任老婆了,都說……都說是被他打死的!您這是要我的命啊!”
熟悉又帶著絕望的哭腔,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扎進楊老太的心窩。
她艱難地轉(zhuǎn)動著僵硬的脖頸,映入眼簾的,是小女兒王秀蘭那張梨花帶雨、布滿驚恐與哀求的年輕臉龐。
秀蘭?!
楊老太的腦子“嗡”的一聲,仿佛被重錘擊中。
這不是……這不是她臨死前在病床上回憶起,逼迫小女兒秀蘭嫁人時的情景嗎?
她記得,上一世,就是在這個土坯房里,秀蘭也是這樣跪在她面前,哭得肝腸寸斷。
可她當時是怎么做的?
她鐵石心腸,被大兒媳趙玉梅幾句“為了建業(yè)的彩禮”、“嫁過去就是享福”的鬼話迷了心竅,硬生生將最有讀書天賦、本該有大好前程的小女兒,推向了那個臭名昭著的火坑!
后來呢?
秀蘭性子剛烈,寧死不從,在新婚前夜離家出走,從此杳無音訊。
是生是死,成了她心頭一根拔不掉的刺,午夜夢回,偶爾也會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
但那時的她,滿心滿眼都是兒子,尤其是小兒子王建業(yè)的婚事,女兒的死活,在她心中終究是排在了后面。
一股錐心刺骨的悔恨與后怕,如同潮水般瞬間將楊老太淹沒!
“我……我這是……回來了?”
楊老太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她顫抖著抬起自己的手,這是一雙雖然粗糙但還算有力的手,不是那雙臨死前布滿老年斑、瘦骨嶙峋的爪子。
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逼死小女兒秀蘭的關(guān)鍵時刻!
“老天開眼!老天開眼啊!”
楊老太心中狂喜,隨即又被巨大的愧疚和憤怒填滿。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不是打在別人身上,而是楊老太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啪!”又是一聲。
她用了十足的力氣,兩巴掌下去,臉頰火辣辣地疼,嘴角甚至滲出了一絲血腥味。
但這疼痛,卻讓她更加清醒!
“我上輩子真是豬油蒙了心!瞎了眼!才會聽信趙玉梅那個攪家精的屁話,為了王建業(yè)那個不成器的東西,把自己的親閨女往死路上逼!”
楊老太在心中怒吼,“那個罐頭廠的采購主任,叫什么來著?好像是姓劉,劉富貴?呸!什么狗屁富貴!前頭死了兩個老婆,全是被他喝酒之后活活打死的!我這不是把秀蘭往閻王殿送嗎?”
這突如其來的兩巴掌,不僅把哭求的王秀蘭給扇懵了,也把屋里屋外圍觀的王家人都給嚇傻了。
王鐵柱嘴巴半張,愣愣地看著自家老婆子,不明白她這是抽的哪門子邪風(fēng)。
大兒媳趙玉梅原本還想在旁邊煽風(fēng)點火,說幾句“小姑子不懂事,辜負了娘一片苦心”之類的話。
此刻也被楊老太這自殘般的舉動駭?shù)瞄]上了嘴,眼神里閃過一絲驚疑和不悅。
她還指望著這筆彩禮給她娘家弟弟娶媳婦添磚加瓦呢!
二兒子王建軍和二兒媳黃小翠則默默地站在角落,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和茫然。
他們習(xí)慣了被忽視,也習(xí)慣了在這個家里沒有發(fā)言權(quán)。
唯有被楊老太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兒子王建業(yè),此刻最是得意。
他以為母親這兩巴掌是氣秀蘭不聽話,是在演苦肉計。
他清了清嗓子,油頭粉面地湊上前,帶著一副施舍的口吻勸道:“小妹呀,你就別犟了。媽這也是為你好,那劉主任一個月工資足足有六十八塊呢!你嫁過去,那就是掉福窩里了,吃香的喝辣的,還能幫襯家里,多好的事兒啊……”
他話還沒說完,只覺得眼前一花,臉上便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個大耳刮子!
“啪——!”
這一巴掌比楊老太扇自己的那兩下還要響亮,還要狠!
王建業(yè)被打得一個趔趄,白凈的臉上瞬間浮起了五道清晰的指印。
他捂著火辣辣的臉頰,滿眼都是不可置信:“媽?!你……你打我?”
“打你?我打死你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楊老太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王建業(yè)的鼻子破口大罵,聲音尖利得能劃破屋頂。
“放你娘的狗臭屁!享福?這么好的福氣,你怎么不自己去享?那劉主任那么好,你王建業(yè)直接嫁過去,不,你直接入贅過去給他當上門女婿,不是更好?也省得禍害別家姑娘!”
前世的怨氣,此刻如同火山爆發(fā)般噴涌而出。
她看著眼前這個被自己寵壞的逆子,恨不得再生生抽他幾個大嘴巴子!
就是為了這個不學(xué)無術(shù)、好吃懶做的東西,她虧欠了丈夫,耽誤了女兒,最后落得個凄慘下場!
滿屋子的人再次被震懾住了。
王建業(yè)是誰?
那可是楊老太的心尖子肉,從小到大別說打了,就是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
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老太太居然為了一個“賠錢貨”女兒,打了她最寶貝的兒子?
王建業(yè)更是委屈得眼圈都紅了,他捂著臉,聲音里帶著哭腔。
“媽!你瘋了不成?我是你兒子建業(yè)啊!你最疼的建業(yè)啊!你居然為了一個早晚要嫁出去的賠錢貨打我?你還是我媽嗎!”
說著,竟想往地上撒潑打滾。
“賠錢貨?”
楊老太眼神一厲,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向王建業(yè)。
“王建業(yè),你給我聽清楚了!秀蘭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的親閨女!她不是什么賠錢貨!倒是你……”
她上下打量著王建業(yè),滿臉鄙夷。
“從小到大,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為了你那個狗屁不通的學(xué)業(yè),家里砸了多少錢?你算過嗎?你才是那個只會張嘴要錢,一點貢獻沒有,還想吸全家人血的賠錢貨!窩囊廢!”
“你……”王建業(yè)被罵得狗血淋頭,一時竟忘了撒潑,指著楊老太,氣得說不出話來。
“老婆子!你這是說胡話了?”
一直沉默的王鐵柱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他雖然沒主見,但事關(guān)小兒子的婚事和彩禮,這可是大事。
他愁眉苦臉地搓著手。
“秀蘭要是不嫁給劉主任,那……那建業(yè)的彩禮可怎么辦啊?人家女方那邊還等著回話,這彩禮要是湊不齊,建業(yè)的婚事可就黃了!”
楊老太冷哼一聲,瞥了一眼這個窩囊了一輩子的丈夫。
前世,她強勢了一輩子,把他壓制得死死的,家里大小事從不與他商量。
他病倒時,她才發(fā)現(xiàn),這個家,少了誰都照樣轉(zhuǎn),唯獨少了他,就像塌了主心骨。
但現(xiàn)在,她沒工夫跟他扯這么多。
“怎么辦?涼拌!”
楊老太斬釘截鐵地說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王建業(yè)既然有本事看上人家姑娘,想要娶媳婦,那就讓他自己想辦法去掙彩禮!偷也好,搶也好,借也好,那是他的本事!有能耐就像他大哥一樣,進廠當工人,憑自己的力氣掙錢娶媳婦!”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最后落在王建業(yè)那張又驚又怒的臉上,一字一句地說道。
“想讓秀蘭嫁給那個殺千刀的劉富貴,給他王建業(yè)換彩禮,門兒都沒有!窗戶縫兒也沒有!我楊招娣今天就把話撂這兒,誰要是再敢打我閨女秀蘭的主意,別怪我跟他拼命!”
她楊招娣,上輩子寵兒子寵得魔怔了,這輩子,她不想再這樣了,她要護住上輩子沒護住的人。
王秀蘭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卻忘了哭泣。
她印象中的母親,總是偏心兒子,對她和姐姐呼來喝去,何曾有過這般維護?
今天的娘,好像……不一樣了。
“至于建業(yè),”楊老太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他要是真有那個本事,就自己去掙彩禮錢。要是沒那個本事,拿不出彩禮,那這媳婦,我看他也別娶了!打一輩子光棍,也比毀了秀蘭一輩子,再搭上咱們?nèi)医o他擦屁股強!”
這話一出,王建業(yè)“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不是委屈,是氣急敗壞,加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他第一次感覺到,他那個對他千依百順的媽,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趙玉梅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楊老太一個凌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她心里暗罵:這死老太婆今天是吃錯藥了?
放著白花花的彩禮不要,居然護著那個丫頭片子?
楊老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蕩。
她知道,這只是開始。
要改變一家人的命運,要讓那些自私自利的吸血鬼付出代價,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但至少,這一刻,她護住了她的秀蘭!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