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山走,光線越是幽暗。
參天古木的枝葉交錯,將天空切割成破碎的零片。
空氣里滿是腐爛枝葉和濕潤泥土混合的氣味,安靜得可怕,連鳥鳴蟲叫都消失了。
“停。”
陳鐵沉悶的聲音響起,他高大的身軀擋在最前方。
青禾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她背上的沈昭能清晰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
沈昭將“心眼”的感知催動到極致,像一張無形的蛛網,朝著前方籠罩過去。
“怎么了?”
“腳印。”陳鐵的回答言簡意賅,“很大,不像熊,也不像虎。”
地面上,一個巨大的爪印深陷在泥土里,邊緣的泥土因巨力而翻起,爪痕猙獰,比最大的熊掌還要寬上三分。
青禾倒吸一口涼氣。
她那團明亮的光焰在微微顫抖,看來這“活人禁區”,確實給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相比之下,陳鐵那團金色的火焰沉穩如山,燃燒得旺盛而穩定,思想彈幕里只有四個字,像鐵律一樣反復刷新。
【保護主公,肅清威脅。】
沈昭趴在青禾背上,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吐槽。
一個只知道跑路的野丫頭,一個只會砍人的鐵罐頭,再加上他這個啥也干不了的瞎子,這支草臺班子居然要去闖新手村的隱藏副本。
簡直離譜。
“沈大哥,前面……前面那道山澗就是‘鬼愁澗’了。”青禾的聲音壓得極低。
“嗯。”
沈昭淡淡應了一聲,他的“視野”已經越過前方的斷崖。
下方是一片寬闊的谷地,中央有一汪碧潭,水汽氤氳,在昏暗的林間仿佛一塊會發光的翡翠。
潭水邊,幾叢鮮紅的漿果在綠葉的映襯下,格外誘人。
完美的選址。
沈昭內心已經開始了基建評估。
【南高北低,易守難攻。崖壁可以開鑿洞府。】
【水源穩定,水質極佳。旁邊有平地,可以開墾。】
【唯一的入口狹窄,一道墻就能封死。】
他的“心眼”中,那片看似世外桃源的谷地里,盤踞著三團龐大而燥熱的生命光焰。
一團格外巨大,如同燃燒的篝火,另外兩團稍小。
它們的光焰呈現出一種混沌的暗紅色,充滿了原始的、屬于野獸的念頭。
【餓……】
【睡覺……】
【我的地盤……滾出去……】
原來所謂的“吃人大妖”,就是一家三口在睡午覺的狗熊。
他能感知到,這三頭熊的生命力遠超普通野獸,皮毛之下是虬結的筋肉,骨骼的密度也大得驚人。
難怪山下的流民把這里當禁區。
可對陳鐵來說……這不正好是最佳的測試員么。
“陳鐵。”
“屬下在。”
“這泉眼不錯,我很喜歡。”沈昭的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但有幾只看門的畜生,聒噪了些。”
青禾的臉色瞬間煞白。
他要搶那口泉!
她剛想開口勸阻,陳鐵已經單膝跪地,聲音沉穩如山。
“請主公吩咐。”
青禾徹底愣住了。
瘋了,這兩個人都瘋了!
“不必趕盡殺絕。”沈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留張最大的熊皮,天冷了,正好給你做個褥子。”
他的聲音透過心眼,清晰地“看”到,青禾那團光焰上方的思想彈幕已經變成了一片“完了完了完了”的絕望刷屏。
而陳鐵的金色火焰,則在瞬間爆燃,卷起昂揚的戰意。
【主公關心我。】
【熊皮褥子,肯定很暖和。】
【一定不能弄破了。】
沈昭在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
這護衛的腦回路,真是耿直到感人。
“去吧。”
“遵命!”
陳鐵的身影一閃,便消失在斷崖邊。
下一刻,谷地中驟然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
青禾嚇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將沈昭護得更緊了。
沈昭的“心眼”視野里,戰斗已經開始。
陳鐵的身影快如鬼魅,沿著崖壁悄無聲息地滑入谷底,如一柄出鞘的利刃,直插那頭最大的母熊。
母熊人立而起,身形足有丈高,蒲扇般的巨大的熊掌帶著撕裂空氣的惡風,猛地拍下!
青禾的獵人心臟狂跳,她知道,這一擊足以拍碎巨石。
然而,陳鐵不閃不避。
他左臂橫檔,昆侖甲的臂鎧與熊掌正面相撞。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
火星四濺。
陳鐵的身影僅僅是晃了一下,腳下的土地寸寸龜裂。
那頭母熊卻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巨大的熊掌上血肉模糊,幾根指骨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
它的全力一擊,竟連陳鐵的防都破不了!
青禾的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微張,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這……這是什么怪物?
一擊受創,徹底激發了母熊的兇性,它咆哮著,張開血盆大口,朝著陳鐵的脖頸咬去。
但它喉嚨里噴出的,卻不是腥風,而是一口墨綠色的濃痰!
濃痰帶著“滋滋”的聲響,在空中拉出一道直線。
陳鐵的思想彈幕里,第一次出現了興奮的波動。
【來得好。】
他身形微沉,不閃不避。
那口墨綠色的濃痰帶著腐蝕一切的惡毒,徑直射向陳鐵的面門。
青禾的心跳停了一瞬,下意識地去摸背后的長弓,指尖卻僵在半空。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陳鐵只是隨意地抬起左臂,用臂鎧迎向那致命的攻擊。
滋啦!一聲令人牙酸的輕響,青煙冒起。那足以融化巖石的濃痰,僅僅在烏黑的臂鎧上留下了一片淺淺的白痕。
而那頭母熊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它全力拍下的熊掌與臂鎧碰撞,堅硬的指骨瞬間反震成一團爛泥。
好機會!
不,對陳鐵而言,這甚至不是機會,而是流程。
他抓住母熊因劇痛而僵直的一瞬,不退反進,整個人如一柄攻城的巨錘,攜著昆侖甲的萬鈞之勢,悍然撞進巨熊懷里。
大地為之一震。
青禾甚至沒看清他何時拔刀。一道森白的刀鋒自下而上,從母熊柔軟的下顎精準刺入,勢如破竹,貫穿了整個頭顱,從天靈蓋帶著一蓬血與腦漿透出。滾燙的獸血,如同噴泉般濺射。
母熊龐大的身軀轟然僵住。陳鐵抽出長刀,身形順勢一轉,刀鋒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血色圓弧。
刀光所及之處,另外兩頭剛剛撲上來的公熊,動作戛然而止。
它們的上半身,緩緩從下半身滑落,內臟和著血水流了一地。噗通。三具龐大的尸體,幾乎在同一時間砸在地上。從頭到尾,不過三個呼吸。
山谷,重歸死寂。青禾手中的長弓“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卻毫無察覺。
青禾還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從小跟著父親打獵,見過最悍勇的獵人,也見過最兇殘的野獸。
可眼前這個男人……不,是這個魔神,他面對三頭巨熊,砍瓜切菜一般,就結束了戰斗。
而能驅使這尊魔神的……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自己背上那個從始至終都安然平靜的盲眼少年身上。
敬畏,混雜著一絲狂熱,在她心中瘋長。
這是仙法,是神跡!
“青禾。”
“啊?沈……沈大哥,我在!”
“去把泉邊的果子摘了,應該能吃。”沈昭頓了頓,“再把那兩顆熊頭從水里撈出來,別糟蹋了水源。”
“是!”
青禾將沈昭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塊平整的巖石上,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向谷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