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血腥味很快被清泉的濕氣沖淡。
青禾手腳麻利地處理著戰利品,陳鐵則沉默地剝下那張最大的母熊皮,動作精準,下刀利落。
沈昭坐在光滑的巖石上,安靜地“聽”著這一切。他的“心眼”視野里,青禾的光焰透著一股安穩踏實,思想彈幕里全是些“泉水真甜”、“熊膽可是好東西”的念頭。而陳鐵的烙鐵思想單純到了極點:【主公的褥子,要處理干凈。】
一個合格的后勤,一個頂級的保鏢。
沈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這養老院的初創團隊,配置還算合理。
他吃下青禾遞來的漿果,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開。
“這地方不錯。”沈昭擦了擦嘴角,“但總不能一直睡在石頭上。”
青禾正用小刀仔細地刮著熊皮內側的脂肪,聞言抬起頭,指了指崖壁,“沈大哥,我們可以住山洞。熊住過的洞,我去清理一下就好。”
“不行。”沈昭直接否決。
他的腦海中,前世土木狗的專業素養正在瘋狂報警。熊洞?陰暗、潮濕、通風不暢,還可能寄生著數不清的跳蚤和蟲子。讓他這個病秧子住進去,不出三天就得染上風濕。
“我們要建一座房子。”
沈昭的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建…房子?”青禾愣住了,手里的刀都忘了動。
旁邊的陳鐵也停下了捶打熊皮的動作,鐵盔下的目光透出一絲困惑。在他們的認知里,房子是泥瓦匠、木匠干的活。
沈昭“看”著他們思想彈幕里清一色的【???】,內心毫無波瀾。
讓一個只會砍人的猛男和一個只會射箭的姑娘蓋房子,這項目難度,比他前世忽悠甲方簽字可高多了。
“陳鐵,去把村口那棵歪脖子樹拖過來。”
“遵命。”陳鐵沒有絲毫猶豫,幾個起落便消失在谷口。
沒過多久,他肩上扛著那根直徑近一米的巨大樹干再次出現,走得步履沉穩,仿佛那不是幾百斤的木頭,而是一根稻草。
轟!
樹干被扔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
沈昭“看”著那根躺在地上的歪脖子樹,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我準備好了”的陳鐵。
“陳鐵,你覺得,這根木頭,怎么才能變成一根筆直的房梁?”
陳鐵上前一步,仔細端詳著扭曲的樹干。他那金色的火焰穩定燃燒,思想彈幕里開始進行飛速的“戰術推演”。
【主公需要直的。】
【用刀,把彎曲的部分砍掉。】
【對,就像削木樁一樣,把它削直!】
沈昭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大哥,這是木工,不是給你練刀法。
果然,陳鐵抽出腰間那把削鐵如泥的長刀,深吸一口氣,對著樹干最粗壯的彎曲處,猛地一刀劈下!
“住手!”
刀鋒在離樹干不足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帶起的勁風吹得地上的落葉一陣翻滾。
陳鐵一臉茫然地回頭。
“專業的事,要用專業的工具。”沈昭故作高深,同時從系統空間里,取出了那個現代工業風的工具箱。
啪嗒。
銀灰色的金屬箱子憑空出現,落在草地上。
青禾剛做好記號回來,看到這一幕,小嘴微張,漂亮的杏眼里再次充滿了對“仙法”的敬畏。
沈昭摸索著打開箱子,從里面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手鋸,鋸片狹長,布滿細密而鋒利的鋸齒。
“青禾,拿著它,去鋸你標記好的那棵樹。”沈昭將手鋸遞給她,“記住,拉的時候用力,推的時候放松。”
青禾將信將疑地接過那把重量出乎意料輕的手鋸,走向林邊一棵大腿粗的松樹。
她學著沈昭的指示,將鋸齒抵在樹干上,笨拙地來回拉動。
很快,她就發現了這件“仙家法器”的可怕之處。
那看似脆弱的鋸片,竟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唰唰”聲。每一次向后拉動,大量的木屑就如同下雪般簌簌落下。
她只用了平時砍樹不到一半的力氣,效率卻高了十倍不止!
【天吶!這是什么神器!】
【太快了!比我爹最好的斧子還快!】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伴隨著一聲清脆的斷裂聲,松樹轟然倒地。
青禾拄著手鋸,香汗淋漓,看著自己的杰作,臉上滿是不可思議。陳鐵那團金色的火焰也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似乎終于理解了,為什么主公會阻止他用刀去“削”木頭。
在主公的世界里,似乎每件事,都有其獨特的、效率高到可怕的“法門”。
“很好。”沈昭滿意地點點頭,“接下來,地基。”
他指揮著兩人,在靠近山壁的一塊平地上,劃出一個長三丈、寬兩丈的長方形,并沿著線挖出半尺深的淺溝。
“把圓木放進去,用石頭和泥土塞緊。”沈昭的聲音依舊平淡,“看著碗里的水面,只要水不晃,不往一邊灑,就是平的。”
青禾看著碗中平靜的水面倒映出的天空,眼睛瞬間亮了。
【原來是這樣!水是平的……所以木頭也是平的!沈大哥太厲害了,什么都懂!】
在“神器”和“神法”的雙重加持下,原本需要數天才能完成的地基工程,一個下午就初具雛形。
夕陽下,一個規整的木樁地基穩穩地立在谷地中央。
青禾和陳鐵看著眼前的杰作,成就感油然而生。
青禾擦了把臉上的汗和木屑,一雙杏眼里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彩,“沈大哥,我們成功了!”
“成功?”
沈昭的臉上卻沒什么笑意,他用腳尖輕輕踢了踢一根地基木樁。
“地基,只是讓房子不會塌而已。”
他轉過身,面向兩人,語氣平靜得像是在陳述一個真理。
“真正的難題,是如何不用一根釘子,就讓所有的柱子和房梁,像人的骨頭一樣,嚴絲合縫地長在一起。”
“這,叫卯榫。”
這個要求,可難住了兩位“施工員”。
陳鐵試圖用眼睛去瞄,但他那雙習慣了戰場的眼睛,看什么都是扭曲的。青禾則拿來一根長長的藤蔓,繃直了當尺子,但效果依舊不佳。
看著他倆一個把木樁砸得東倒西歪,一個急得滿頭大汗,沈昭的內心又開始了瘋狂吐槽。
連個水平儀都沒有,這活兒簡直沒法干。
地基只是開始。
真正的難題,是如何不用一根釘子,就讓所有柱子和房梁,像骨骼一樣嚴絲合縫。
“現在,用卯榫。”
沈昭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次技術交底。
“卯,是凹洞。榫,是凸頭。”
他盡量用最簡單的詞解釋。
“柱子頂端開槽,橫梁末端削頭,插進去。”
他“看”著面前的兩團火焰,一團茫然,一團困惑。
思想彈幕里一片混亂。
【卯?榫?什么東西?】
【主公說的每個字我都認識,但連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沈昭的血壓開始飆升。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把這兩個笨蛋的腦袋撬開的沖動。
“陳鐵,拿根木棍。”
陳鐵遞上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沈昭摸索著,用指甲在木棍一端劃出長方形。
“這里,挖個洞。”
他又拿起另一根木棍,在末端劃出對應的形狀。
“這里,削成我畫的樣子。”
有了實物對照,兩人總算有了點頭緒。
陳鐵負責開鑿,青禾負責削制。
整個下午,鬼愁澗里都回蕩著沈昭冰冷的指揮聲,和兩人手忙腳亂的敲打聲。
“偏了,左三寸。”
“深了,再削一指甲蓋。”
“蠢貨!不是讓你用砸的!”沈昭終于沒忍住,在心里罵了一句,嘴上卻依舊淡然,“陳鐵,手要穩。”
夕陽西下,當最后一根橫梁被兩人合力抬起,末端的榫頭“咔”的一聲,與立柱頂端的卯眼完美契合時,一個四四方方的木屋框架,終于穩穩立在谷地中央。
陽光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青禾擦著臉上的汗和木屑,看著眼前的“房子”,杏眼里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彩。
陳鐵也默默看著,他那團金色的火焰,燃燒得比任何一次戰斗勝利后都要旺盛。
【家……】
一個簡單的念頭,從他腦子里冒了出來。
沈昭靠在巖石上,聽著晚風穿過木屋框架的聲音,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輕松的笑容。
他的末世養老院,一期工程,主體結構封頂。
夜深了。
小木屋里,青禾擰干一塊麻布。
“沈大哥,水打來了。”
沈昭正用“心眼”觀察著她,少女的輪廓散發著柔和的淡金色光暈,頭頂的親密度是明晃晃的【80】。
他嗯了一聲,坦然轉過身。
泉水冰涼,激得他皮膚一緊。
青禾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心疼。
“你這身子骨,林子里的兔子都能撞翻你。明天起,肉管夠。”
溫熱的麻布擦過他腰間左側,青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那里有一道微微凹陷的舊傷疤。
“這是……以前傷的?”
“老黃歷了。”沈昭隨口應付。
第二天清晨,沈昭被鳥鳴喚醒。
他剛伸了個懶腰,冰冷的機械音便在腦中炸開。
【叮!新任務已發布:開荒辟土。】
【任務目標:在據點附近開墾至少一畝農田,并成功播種任意作物。】
【任務時限:三日。】
【任務獎勵:三選一。】
【一:‘希望的種子’——超級雜交水稻種。】
【二:護衛陳鐵實力晉升青銅級。】
【三:宿主視力恢復百分之二十。】
第三個選項像一道驚雷。
恢復視力!
就在他意念集中的瞬間,眼前無盡的黑暗竟被硬生生撕開一道裂縫!
斑駁的木屋紋理,搖曳的翠綠樹葉,陳鐵堅毅的側臉,還有青禾那雙寫滿擔憂的明亮杏眼……
整個世界,以一種狂暴的姿態,攜著萬千色彩沖入他的腦海。
他貪婪地呼吸著,試圖將每一抹色彩都烙印在靈魂深處。
然而,這神跡般的體驗只持續了不到一秒。
黑暗如冰冷的海嘯,瞬間反撲,將他重新吞噬。
剛才的絢爛,讓此刻的死寂顯得愈發殘忍。
一股無法形容的狂躁與不甘,像燒紅的鐵錐,狠狠刺入他的心臟。
他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想要抓住那溜走的光,指尖卻只觸碰到自己冰冷的眼皮。
他強迫自己冷靜,調動“心眼”。
陳鐵在屋外練拳,思想里閃過一絲隱憂:【干糧不多了,必須找到更穩定的食物來源。】
青禾正準備去打水,心里也在盤算:【漿果快沒了,今天得往更深的山里走走。】
沈昭的心猛地一沉。
他們和他一樣焦慮。
視力,是他一個人的執念。
食物,是三個人活下去的基石。
他夢想中的“末世養老院”,地基必須是填飽所有人的肚子。
沈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只抬起的手,在空中劇烈顫抖了片刻,最終無力地垂下。
他用盡全身力氣,才壓下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嘶吼,在心中一字一頓地選擇。
“系統,我選……選項一,‘希望的種子’。”
【叮!獎勵‘希望的種子’已選定。】
沈昭站起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臉上卻露出一絲輕松的笑意。
“我在想,咱們這‘鬼愁澗養老院’旁邊,要是能再有幾畝金燦燦的稻田,才算真正安穩了。”
青禾和陳鐵都愣住了。
他們不明白,沈昭為何會放棄恢復光明的“仙法”。
但信任讓他們沒有多問,臉上反而露出喜色。
“若能自給自-足,確乃長久之計!主公深謀遠慮!”陳鐵甕聲甕氣。
青禾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可她隨即想到了什么,臉上的興奮瞬間褪去。
她指著谷地旁那片平地,滿是愁容。
“沈大哥,我們沒有牛,這澗邊的土又濕又黏,光靠我們三個用手刨……”
她聲音艱澀。
“三天,怕是連一分地都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