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風在玻璃窗外嘶吼，余燕握著激光筆的手已經有些發麻。白板上密密麻麻寫滿解題步驟，投影儀的藍光映在她泛著倦意的臉上。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中，后排戴眼鏡的男孩突然舉手："老師，這道雞兔同籠的題，假設法和方程法到底該怎么選？"
"大家看這里。"余燕擦掉額角的細汗，重新在白板上畫圖，粉筆灰簌簌落在她深藍色毛衣肩頭，"當題目條件復雜時，方程法更直觀......"她的聲音被突然響起的抽噎打斷。前排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趴在桌上，作業本洇濕了大片，"我、我怎么都算不對......"
整個教室突然安靜下來。余燕走過去蹲下，發現女孩面前攤著三張試卷，應用題的空白處畫滿凌亂的修改痕跡。她想起今早家長群里的爭吵，有位媽媽質問為什么作業量翻倍，另一位則抱怨孩子連軸轉太辛苦。此刻，女孩睫毛上的淚珠像碎鉆，在冷光燈下搖搖欲墜。
"我們先休息五分鐘。"余燕合上試卷，從帆布包里掏出巧克力，"上周老師講過的'拆數法'，誰還記得？"幾個孩子舉起手，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清亮。她注意到教室后排，有個總沉默的男生正悄悄把自己的解題思路畫成漫畫，兔子和雞戴著圣誕帽在草稿紙上跳躍。
孩子們沖向飲水機，又舉著水杯圍過來問問題。余燕的喉嚨開始發疼，卻仍耐心地講解分數通分的技巧。窗外不知何時飄起雪，路燈將雪粒染成細碎的金箔，讓她想起去年圣誕夜，徐凱說要帶她去看真正的雪，最后卻爽約在母親的肉鋪幫忙。
"老師，這道工程問題......"清脆的童聲再次響起。余燕轉頭，看見女孩已經擦掉眼淚，作業本上重新寫滿工整的算式。她摸了摸女孩的頭，激光筆在白板上劃出明亮的紅線："非常好！現在我們來挑戰升級版題型......"
夜色漸深，培訓班的燈是整條街上最亮的存在。余燕望著埋頭做題的孩子們，突然覺得那些堆積如山的試卷、家長群里的爭論，還有深夜批改作業的疲憊，都在某個瞬間有了重量。當零點鐘聲響起時，她終于合上最后一本作業本，窗外的雪仍在下，而手機里，楚永和王晴的消息正閃爍著溫暖的光。
臘月的寒氣順著幼兒園的門縫鉆進來，楚永裹緊毛線披肩，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辦公桌上，七本教案摞成小山，旁邊的馬克杯里，冷掉的姜茶結了層油膜。窗外，孩子們的笑聲透過玻璃傳來，混著北風中隱約的鞭炮聲，在寂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楚老師！小班的環創墻塌了！"保育員的喊聲驚得她打翻了膠水。沖進教室時，只見原本貼滿手工雪花的墻面只剩半截，皺紋紙做的圣誕樹歪倒在地，幾個孩子正圍著殘骸嘰嘰喳喳。"老師，是風把它吹壞的！"扎雙馬尾的小女孩舉著掉落的星星，眼眶泛紅。
楚永蹲下身撿起沾滿膠水的卡紙，突然想起園長昨天的話："這次環創要結合傳統文化，爭取評上區級示范園。"她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沒關系，我們一起改造它！"轉頭對保育員說："幫我把儲藏室的紅綢和金粉拿來。
整個下午，教室成了手工戰場。楚永手把手教孩子們用面團捏生肖燈籠，自己則踩著梯子修補墻面。金粉沾在睫毛上，癢癢的，她卻顧不上擦。當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灑進來時，原本破碎的墻面煥然一新——用紅綢做成的剪紙窗花隨風輕擺，孩子們的生肖作品錯落有致，角落里還多了個用紙箱搭成的"年獸洞"。
深夜十點，幼兒園早已安靜下來。楚永趴在辦公桌前寫工作總結，電腦屏幕的藍光映著她眼下的烏青。手機在一旁震動，是余燕發來的消息，配圖是鋪滿桌面的試卷："救命，今天講了23種題型。"
楚永接過溫熱的飯盒，突然鼻子發酸。她想起上周為了趕教案，在辦公室睡了三晚，醒來時頸椎疼得直不起身；想起為了找合適的環創材料，跑遍了整個批發市場；更想起家長會上，有位媽媽握著她的手說："孩子每天都盼著來幼兒園。"
凌晨兩點，總結終于寫完。楚永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更衣室，卻在經過教室時愣住了——月光透過窗花，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孩子們捏的燈籠泛著柔和的光，像無數小小的太陽。手機震動，工作群發來了新消息：楚老師負責的環創區被選為全區優秀案例。
她靠在墻上，聽著遠處零星的鞭炮聲，突然覺得所有的疲憊都值得。打開手機相冊，最新的照片是孩子們舉著燈籠的笑臉，配文是她隨手寫的："臘月里的每一份努力，都會變成春天的花。"
臘月的風裹著冰碴子灌進消防服領口，王晴摘下防護手套，呵出的白霧在檢查記錄表上凝成細小的水珠。眼前是某家電子廠的倉庫，貨架間的安全通道堆滿紙箱，應急照明燈在積灰下泛著微弱的光。
"王隊長，這些都是臨時堆放的，明天就清走！"負責人擦著汗緊跟在后。王晴用卷尺測量消火栓間距，金屬尺面冰涼刺骨："《消防法》第二十八條明確規定，任何單位、個人不得占用、堵塞、封閉疏散通道......"他的聲音被突然響起的警報聲打斷——隔壁車間的煙霧報警器正在刺耳地尖叫。
現場瞬間陷入混亂。王晴沖向聲源，指揮工人疏散的同時，已經拎起滅火器。虛驚一場，只是設備老化誤報，但他還是堅持將整個廠區的報警系統重新檢測了一遍。離開時，暮色已染藍半邊天，車載電臺里傳來調度中心的指令："商業街商鋪電路起火，立即支援！"
當他帶隊抵達現場，火苗正順著木質招牌往上竄。王晴背著空氣呼吸器沖進濃煙，熱浪撲面而來。他彎腰摸索被困人員時，突然聽見孩子的哭聲。循著聲音找到蜷縮在角落的小女孩，他迅速脫下外套裹住她，在水槍的掩護下沖出火場。消防車的紅色警示燈劃破夜幕，小女孩沾滿煙灰的手死死抓著他的衣襟，讓他想起余燕看他出警照片時，眼里的擔憂。
深夜十一點，消防隊的訓練場上依然燈火通明。王晴握著水帶反復練習拋投動作，冰水順著袖口流進脊背。副隊長拍了拍他的肩："行了，明天還有三場培訓。"他卻搖頭："春節臨近，不能有半點松懈。"月光下，水帶在地面拖出長長的影子，與墻上"赴湯蹈火 竭誠為民"的標語交疊。
手機在褲兜里震動，是余燕發來的消息。照片里，她趴在鋪滿試卷的桌上睡著，臉頰壓出紅痕，配文是個困倦的表情。王晴嘴角微揚，正要回復，母親的電話打了進來："晴兒，今年除夕又回不來？"他望著訓練場遠處閃爍的警燈，喉嚨發緊："隊里排班......"
臘月十八，王晴帶隊到幼兒園做消防演練。操場上，孩子們穿著迷你消防服歡呼雀躍，楚永舉著手機錄像，突然沖他喊："給你家燕子帶句話！"他摘下頭盔，在孩子們的簇擁下對著鏡頭比了個心。午后的陽光落在訓練塔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恍若記憶里某個平安夜，余燕眼中閃爍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