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來的了,她只知道陛下最后看著她的眼睛,他說:皇后失德,自請禁足于殿。
南榮癱坐在榻上,神情哀傷。
陛下他說,我失德…
陛下從未對她說過這般重的話,而今陛下卻總是在為了旁人在傷她的心!
那些人有什么好?
分了陛下的心神。
延明宮的宮門落了鎖。
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
江夫人遞進宮的帖子石沉大海。
太后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默許了陛下的做法。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她宮里的人少了,只剩下兩個貼身的宮女侍奉著。
從前南榮也不覺得這朝凰殿這么空,這么大。
南榮不喜歡喝藥,自她禁足后倒是對藥盞不再抗拒。
喝進嘴里,藥不是苦的,是沒有味道的。
南榮每天都看著那棵桃樹,快冬日了,干枯枯的,一點葉子綠芽都沒有,風一大就被吹的搖擺不定,怎么看都像是要死了。
素明拿著一件大氅走過來給她披上,又取了個暖手的來,可南榮覺得一點也不冷。
素明陪著皇后在這里站著,皇后不說話,她也安安靜靜的。
有一天晚上,風很大。
皇后連鞋子都沒穿就從寢殿跑了出來,連一件大氅都沒披的就直接把窗子打開了。
素明在殿中被冷風刮醒才趕緊起身,她想將窗戶關上,可皇后說什么也不讓,魔怔了一樣看著窗外,素明大膽的碰了皇后的手,冰的就像窗外飄的雪,沒有溫度。
素明趕緊拿了大氅來,把皇后裹得嚴嚴實實的。
素明不知道皇后在這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還要站多久。
她只知道應該是過了很久,畢竟連殿中燃著的燭火她都已經換了兩次。
外面的雪很大很大,寢殿里的地龍溫度從腳底傳到身子,可皇后的手還是那么冰。
南榮出神了,看著認真。
她記得自己入宮的那天,也有一場雪,不過那雪沒有今晚的大,但大家都說是瑞雪兆豐年。
南榮吹了一晚的寒風,本就尚未痊愈的病這次是加重了。
她的意識是斷斷續續的,就算是最清醒的時候也是模糊的。
后來
陛下終于解了皇后的禁足,朝延明宮的門開了。
進進出出最多的是御醫。
御醫說皇后的身子是徹底的傷著了,就算是捱過去了,后面也只能是用那些藥續著。
南榮能下床的時候,已經快開春了。
她也再次見到了陛下,其實南榮是感激這場病的,陛下不僅解了她的禁足,還時常來陪著她。
靠在陛下的身上,就好像和從前一樣,他們什么都沒有發生,她依舊是陛下最在意的人,陛下那溫柔的目光也只能是看向她的。
可南榮對這些并不滿足,她覺得自己有些貪心了,總想著陛下日日都能來看看她就好了。
但她的精神實在是不濟,有時候陛下就算是來了,南榮也是在歇著,她很想很想睜開眼看看他。
這場病給她留下的實在是太多,比如就換來了陛下對她的憐惜。
南榮想和之前一樣放風箏,但自己現在多走兩步都要出虛汗的人,只能是看著旁人放了。
南榮就這樣和陛下又過了一年,這一年里宮里又添了一位皇子和公主。
南榮按著規矩命人送了禮去,也按著規矩給她們晉了位分。
她認為自己已經做事行徑小心的不能再小心,謹慎的不能再謹慎,對這宮里的妃子她已是極大寬容。
寬容到甚至可以把那些孩子都放在心上。
可為什么,她最后得到的卻是一道離宮的旨意?
毫無征兆的一道懿旨壓垮了她最后的倔強和支撐。
南榮強撐著身子,執意的跪在朝明殿外,她要求見陛下。
這一年來她做的很好,沒有嫉妒,沒有怨恨,因為這些都被她壓的死死的,不敢透露半分,生怕陛下為此為厭棄她。
一再隱忍退讓,怎么會是這個結局?
陛下不是說過會保護她的嗎?
為何現在卻連見都不愿見…
懿旨上說她身體孱弱,不宜侍君王身側,故譴離宮歸家休養。
太后要她走,她無法違抗,可陛下呢?
陛下怎么就不能幫幫她?
只要陛下出面,一切都有轉圜的余地。
后來,南榮又想,她現在只想再見陛下一面,一次就好,她時間不多了。
南榮倒下的最后一眼,還是遺憾沒能看到他。
而鎏明殿中,年輕的帝王端坐高位之上,而他身后的簾子后更高位置坐著的,是太后。
殿中沒有任何侍從,只有他們母子二人。
“陛下,要出去看看皇后嗎。” 太后陰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更像是一道誘惑。
周錦年攥緊袖中的手,平穩的回話:“這宮中本就不適合養身子,皇后出去養好了再回來也是一樣的。”
太后的旨意只是讓皇后出宮養身子,并沒有廢后,只要她還是皇后,總會再回來的。
聞言,太后也只是輕微的嘴角上揚,并未說話。
她怎么會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當初以為南燭辭官,就真的能執政了,又執意立南榮為后,當時她沒有刻意為難只是不想這場戲太快結束。
皇帝太想得到權利,她也讓皇帝嘗過權利的滋味,也讓他為所欲為過,不過現在她不想逗小孩了,她要讓這個年輕的皇帝記住最深刻的因果。
當晚,南榮被人攙扶入轎時,依然不曾醒來。
而周錦年與太后在朝明殿中,坐了一整夜。
次日,從宮中追出的圣旨到了南府。
是一道廢后的旨意。
江夫人替尚在昏迷中的女兒接下了。
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真是好算計。
江夫人一怒之下竟直接將手中的圣旨狠狠砸在地上,前來宣旨的啟安公公是太后身側的老人了,見此情形也并未多語,只帶著人快步離開南府。
廢后離宮前所居住的朝凰殿在她離開后陛下便下令落了鎖,而從前服侍過廢后的人也都被陛下以奉主不利,以致久病不愈為由一一杖斃。
那段時間,但凡是跟廢后沾點關系的都沒有好下場。
其中死的最慘的便是廢后宮中的尚宮,其實她對廢后可謂是忠心的。
其余人能落得個全尸都已是恩賜。
宮中眾人心中明了陛下是厭極了廢后的,之前專寵也不過是看在南氏一族的份上。
朝明殿離朝凰殿很近很近,現在無論再怎么近,那里也早已落了鎖。
大監奉著茶點進來時,陛下只是安靜的翻閱著奏折,與平日無異。
行禮后將茶點放在一側的小桌上后便在旁侍立著。
過了許久,陛下終于放下了奏折。
“若早知是今日這般結局,我當初…不該讓她入宮,也好過如今。”
“她會恨我嗎?”
他不知是在問旁側站著的大監還是在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