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山的梅花開得正盛時,洛清河卻只能隔著窗欞望那抹嫣紅。她腕間的脈搏微弱如絮,掌心的魔氣結晶已黯淡無光,唯有心口的黑蓮印記仍在固執(zhí)地跳動,像是魔后殘魂留下的最后嘲諷。陳瀟瀟坐在床畔,用指尖輕輕拂去她額角的冷汗,觸到的皮膚燙得驚人——那是魔種與仙力在體內(nèi)同歸于盡的征兆。
「阿浩去了仙界中樞?」她輕聲問,聲音沙啞如舊琴斷弦。
陳瀟瀟點頭,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傷口上。三日前仙界激進派的「誅魔衛(wèi)」突襲蒼梧山,那些用魔骨煉制的箭矢穿透了他的魔氣屏障,直直釘入她的心臟。若不是陳浩用混沌之力強行續(xù)命,她早已化作流光消散。
「他們果然不肯罷休。」洛清河苦笑,指尖攥緊床單,「清泓長老表面答應和平,背地里卻縱容激進派...」
「噓——」陳瀟瀟按住她的唇,「別說話,保存體力。等阿浩回來,我們就去魔界血池,用我的本源魔氣為你重塑靈脈。」
洛清河搖頭:「本源魔氣是你的根基,若再損耗...」
「沒有你,要這根基何用?」他忽然厲聲道,魔氣在眼中翻涌,「千年前我能以一人之力踏碎南天門,如今便能用千年修為換你一線生機。」
窗外忽然傳來破風之聲。陳浩沖進房間,陰陽翼上沾著仙界的靈血,懷里抱著一個金漆木盒:「父親,母親!這是從清泓密室找到的「回魂盞」,據(jù)說能召回離體的魂魄!」
陳瀟瀟接過盒子,卻在打開的瞬間瞳孔驟縮。盞中跳動的不是普通魂火,而是用洛清河的發(fā)絲和陳浩的精血煉制的「牽魂火」,分明是清泓用來監(jiān)控他們的法器。
「陷阱!」他怒吼,揮袖震碎木盒,「他們早就算準我們會病急亂投醫(yī)!」
陳浩臉色一白,忽然感覺心口劇痛。雙魚紋不受控制地亮起,竟在虛空中映出清泓的身影——老者正站在仙界中樞的「聚魂臺」前,手中握著洛清河的「青蓮令」,周圍十八位長老正在吟誦鎮(zhèn)魂咒。
「陳瀟瀟,」清泓的聲音帶著得意,「洛清河的靈識已被我困在聚魂臺,若想救她,就獨自來受死!」
陳瀟瀟起身時,戰(zhàn)旗已在身后獵獵作響。他低頭看洛清河,她的眼神已經(jīng)開始渙散,指尖冰涼如霜。陳浩抓住他的手腕,眼中有哀求也有堅定:「父親,讓我一起去!我能感知聚魂臺的靈氣弱點!」
「不行。」陳瀟瀟甩開他的手,「你的混沌之力尚未穩(wěn)固,去了只是累贅。」
「可是母親她...」
「夠了!」陳瀟瀟怒吼,魔氣震得窗紙嘩嘩作響,「留在這守著她,若她有半點閃失——」他沒有說完,轉(zhuǎn)身沖進漫天飛雪。
洛清河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清晨。那時的他也是這樣一身煞氣,卻在觸及她的目光時,眼底閃過一絲柔軟。她抬手按住心口,黑蓮印記突然劇烈跳動,竟帶著她的靈識離體而去,化作一道流光追向陳瀟瀟。
「母親!」陳浩驚呼,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身體漸漸冷卻。雙魚紋瘋狂運轉(zhuǎn),他忽然明白,母親是要用最后的力量,為父親指明聚魂臺的方位。
仙界中樞,聚魂臺的鎮(zhèn)魂咒已進入最后階段。清泓看著陳瀟瀟孤身前來,唇角勾起冷笑:「魔尊果然情深義重,可惜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陳瀟瀟沒有說話,戰(zhàn)旗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他感覺得到洛清河的靈識就在附近,卻無法觸碰,只能任由清泓的咒文如鎖鏈般纏上四肢。
「動手!」清泓揮手,十八道劍光同時斬落。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黑影破空而來。洛清河的靈識強行凝聚成形,用身體擋住劍光,清蓮咒與魔氣在她靈體上炸開,發(fā)出刺目光芒。
「洛清河!」陳瀟瀟怒吼,感覺心臟被狠狠攥緊。他終于明白為何她的靈識會在此刻離體——她早已做好了魂飛魄散的準備,只為換他一線生機。
「殺了清泓...」她的聲音虛無縹緲,「聚魂臺的陣眼...在他眉心...」
陳瀟瀟忽然想起初代圣女臨終前的眼神。那時的她也是這樣,用生命為他指明敵人的弱點。悲痛與憤怒在心中炸開,他感覺體內(nèi)的魔氣前所未有的沸騰,竟在瞬間掙斷鎮(zhèn)魂咒,戰(zhàn)旗化作巨大的修羅虛影,抬手便捏碎了清泓的頭顱。
「不!」其他長老驚呼,鎮(zhèn)魂咒隨之崩潰。洛清河的靈識失去束縛,化作萬千光點消散在空中。陳瀟瀟撲過去試圖抓住那些光點,卻只摸到一手冰涼的雪花。
「母親!」陳浩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少年沖進聚魂臺,雙魚紋照亮了陳瀟瀟絕望的臉,「父親,快看!母親的靈識附在了戰(zhàn)旗上!」
陳瀟瀟一愣,仔細感知戰(zhàn)旗的氣息,果然從中捕捉到一絲微弱的清蓮香。他忽然想起千年前初代圣女的戰(zhàn)旗執(zhí)念,原來靈識附旗,竟是她們用生命寫下的最后情書。
「阿浩,」他輕聲道,「用你的混沌之力,助我煉化戰(zhàn)旗。」
少年點頭,雙手按在戰(zhàn)旗上。黑白二色的光芒中,陳瀟瀟看見洛清河的靈識逐漸凝聚,雖無法化形,卻能通過戰(zhàn)旗與他心意相通。
「傻瓜,」他低語,指尖撫過旗面上新出現(xiàn)的清蓮紋路,「下次再敢擅自冒險,我定要打你手心。」
洛清河的靈識傳來一陣輕笑,像是回應,又像是道歉。陳浩看著父母以這樣的方式重逢,忽然感覺心口的劇痛化作暖流——只要心在一起,即便人魂相隔,也是團圓。
三日后,六界議會緊急召開。陳瀟瀟抱著戰(zhàn)旗走上議事殿,旗面上的「魔」字已與清蓮紋融為一體,形成全新的「衡」字圖騰。仙界長老們看著戰(zhàn)旗上的變化,終于明白仙魔共存已非空談。
「清泓已死,」陳瀟瀟沉聲道,「今后若再有激進派作祟,便是與整個六界為敵。」
新任的清昱長老起身行禮:「我等愿尊戰(zhàn)旗為六界和平的象征,每年進貢靈草魔晶,以表誠意。」
陳浩站在一旁,看著議事殿外的梅花飄落,忽然想起蒼梧山的寒梅。母親曾說,梅花香自苦寒來,或許六界的和平,也需要經(jīng)歷這般刺骨的寒冷,才能迎來真正的春天。
「父親,」他輕聲道,「我們該回家了。母親一定想看看新的梅花。」
陳瀟瀟點頭,小心翼翼地卷起戰(zhàn)旗。走出議事殿時,陽光恰好穿透云層,照在戰(zhàn)旗的青蓮紋上,竟折射出七彩光芒。那是混沌之力與仙魔之氣共鳴的景象,如同六界和平的預兆。
蒼梧山的梅樹下,陳浩用混沌之力催生了一株雙色梅,黑瓣如墨,白瓣似雪。陳瀟瀟將戰(zhàn)旗掛在梅枝上,洛清河的靈識化作光點落在花瓣上,瞬間所有梅花都染上了一層柔光。
「好看嗎?」他輕聲問。
戰(zhàn)旗輕輕晃動,像是點頭。陳浩看著這一幕,忽然明白,母親從未離開,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繼續(xù)守護著這個家,這個世界。
「下一局棋吧。」陳瀟瀟取出棋盤,執(zhí)黑子的手卻在顫抖。陳浩見狀,主動執(zhí)起白子,在棋盤中央落下一子。黑白棋子相觸的瞬間,竟自動排列成「念」字,仿佛是洛清河的靈識在訴說思念。
風穿過梅林,卷起漫天花瓣。陳瀟瀟看著戰(zhàn)旗上的清蓮紋,想起洛清河的笑靨,終于露出釋然的笑。或許真正的無敵,不是征服六界,而是在歷經(jīng)滄桑后,仍能守護心中的那一抹溫柔。
「母親,」陳浩輕聲道,「我們等你回來。」
戰(zhàn)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像是回應。遠處的清溪鎮(zhèn)傳來孩童的笑聲,空氣中彌漫著梅花的清香。在這寒梅映雪的時節(jié),他們終于明白,只要信念不滅,希望便永遠存在。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