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屋的暖光，恰似融化的焦糖，將林悠然和宋子墨輕柔包裹，每一寸光線里都氤氳著絲絲縷縷的甜蜜，仿佛空氣都變得黏膩起來。
木質的桌椅散發著溫潤的光澤，角落里流淌出慵懶的爵士樂，和著現磨咖啡豆的焦香，在空氣里悠悠地漂浮、繾綣。
窗邊的綠蘿葉片上垂著晶瑩水珠，在微光下閃爍。玻璃罐里的手工曲奇泛著誘人的琥珀色光澤，似乎在無聲地散發甜蜜的邀請。
三三兩兩的人捧著馬克杯低聲交談，偶爾傳出的輕聲笑語，與書頁翻動聲、茶匙輕碰瓷器的脆響交織在一起，譜寫成一曲閑散的浪漫樂章。
林悠然坐在宋子墨對面，心中百感交集。她霧蒙蒙的桃花眼不自覺地微微瞇起，黑眸一瞬不瞬地深深看著眼前這個帥得令人心顫的男人。
歲月如此偏愛這個男人，不僅沒有偷走他的俊朗帥氣，反而為他送來了幾分沉穩深邃，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出的性感，無端端讓林悠然心跳加快。
林悠然心頭突地一跳，自己怎么會想到“性感”這個詞呢？從小她就認識他，宋子墨一直是她心中的大哥哥，從沒有過其他想法。
今天的異樣感覺，讓她既詫異又羞澀。難道重活一世，自己竟然……林悠然的臉頰瞬間泛起一層紅暈，心里一陣莫名的悸動，慌亂地垂下眼眸，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衣角，試圖掩飾這份不期而至的慌亂。
“悠悠，這個夏晚晚是李明輝的同村，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吧。村長家最小的女兒，據說是他們村的村花?！彼巫幽粗钟迫?，她的小臉在暖光里顯得有些神秘。
“李明輝一直喜歡夏晚晚，可是李家太窮，入不了夏晚晚的眼。所以李明輝的追求注定沒有結果?！?/p>
宋子墨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夏晚晚高中畢業后，被她姨父安排在縣招待所當服務員，并且和縣里的一個小領導談起了戀愛?！?/p>
林悠然手中精致的小勺子在咖啡杯里一圈圈攪著，靜靜地聽著。
“悠悠，你們結婚后是不是拿了一筆錢，給李明輝的二弟李明遠蓋了一幢二層小樓？”宋子墨話題一轉，突然問道。
林悠然手中一頓，點了點頭說道:“有這事。當年李明輝把他爹娘和小妹接到了江城，農村老家只剩老二李明遠在。老三李明禮一直在縣城讀書。”
“他爹娘來了以后就跟我哭訴，說老家的房子太破了，已經快塌了，老家的李明遠如何如何可憐。希望我們拿錢在老家修個房子，他們倆年紀大了，以后遲早是要落葉歸根回老家的?！?/p>
林悠然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一抹陰影:“我就給了他們30萬讓他們回農村老家蓋房子?！?/p>
宋子墨都氣樂了:“悠悠，你知道30萬是什么概念嗎？那是他們那個小縣城一年的財政撥款呀。我的大小姐，你是真的不知民間疾苦啊?！?/p>
“算了，我接著說吧。據我那個同行調查的情況，李家大約花了五萬多蓋了一幢兩層小樓。就這，在他們那邊遠山區也屬頭一份了?！?/p>
林悠然右邊嘴角向上揚了揚，默然不語。
“那李明遠自從住上了新房，家里的地也不種了，租給村里人種，每年給他筆租金。他自己就糾結了一群附近村子里的懶漢，潑皮無賴，成天鬼混，吃喝嫖賭，調戲婦女，無所不能?！彼巫幽Х壤锶恿艘活w方糖。
“這十年里，你知道李明遠仗著手里有錢，禍害了多少女孩嗎？”宋子墨突然說道。
林悠然一怔，抬眼看向宋子墨。
“六個。其中一個被他先奸后娶，成了他的老婆，叫方文文?！彼巫幽谅曊f
“方文文不愿嫁，可是李家給了500塊彩禮，方家想著女兒已然被壞了身子，又得了那么多錢，就逼著女兒嫁了。”
“李明遠娶了方文文后老實了沒兩個月，就故態復萌，吃酒賭錢打老婆?！?/p>
林悠然皺著眉問道:“你說的是六個，那其他五個呢？”
宋子墨把手里的小勺子一扔，發出“叮”的一聲，仿佛在發泄著什么怒氣。
“剩下的五個，一個跳了河；兩個被家里遠遠嫁去了不知道哪里；一個嫁給了一個帶娃老鰥夫，日子過得很苦，整天被他男人非打即罵；還有一個去了南方打工，再也沒回過老家。”
林悠然愕然問道:“她們被李明遠禍害了，為什么不去告他？”
宋子墨看著單純的林悠然，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農村的女孩，被男人禍害了，根本不敢宣揚，一旦鬧大，就等于給家族丟臉了，給整個村子丟臉了，還會影響兄弟姐妹乃至整個村子未婚男女的婚配，最后結果只能是被家里人拋棄。”
宋子墨恨聲道:“何況李家有錢，給了錢，那些人家就更不會去告了，沒人告，誰來管？”
“這回是我同行私下去打聽了，才知道那李明遠短短十年里干下了那么多壞事。”
林悠然憤怒地問:“那跳河的那個姑娘，她家里也不管？”
宋子墨重重哼了一聲說道:“那家人原本是想告的，可是李家人給了她家兩千塊，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林悠然沉默了，心里如同壓了一座山。
宋子墨看向林悠然緩緩說道:“悠悠，人性并非你想的那么簡單。李家人貧窮，且正因為長期處于貧困中，他們缺乏良好的成長環境和基本教養，讓他們形成了自私、貪婪、愛慕虛榮等性格特質?！?/p>
“他們這類人內心缺乏起碼的道德底線，所以一旦讓他們擁有了財富，非常容易喪失理智，做出極端行為?！?/p>
“悠悠，李明輝的勤奮努力，并非因為他品德高尚，而是他急于擺脫貧困處境的唯一方式。是你自己給他加上了高尚勤勉的濾鏡，他的貧窮激發了你心底最柔軟的母性?！?/p>
“悠悠，并非所有窮人都是簡·愛，貧窮卻品德高尚。你是否忽略了簡·愛有個叫譚波爾小姐的恩師，正是因為有了譚波爾小姐的悉心教育和引導，才讓簡·愛能在貧困中堅守善良與高尚，沒有被苦難打倒，也沒有被貧窮扭曲心智?！?/p>
林悠然怔怔地看著宋子墨，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他。
“悠悠，金錢掌握在高尚的人手里，他們會行善舉，積厚德，推動社會的發展進步?？墒墙疱X若掌握在自私貪婪的人手里，他們只會利用金錢，去凌辱比他們更窮的人，擠壓他們的生存空間?！?/p>
“悠悠，如果沒有你給的錢，李家人或許貧窮，可是作不了大惡，因為他們承擔不起作惡后所要付出的代價。”
林悠然定定看向宋子墨，宋子墨接著說:“悠悠，知道為什么你總是容易被李家人拿捏欺負，那是因為你總是想把自己的善意釋放給他們，總想著用錢來解決矛盾。
“因此你對李家人的無理要求總是選擇事事順從，不懂拒絕?！?/p>
宋子墨憐惜地看著林悠然:“悠悠，知道嗎？在李家人眼里，你的善良是軟弱，只會更多地激發出他們心中的惡意；你的付出是討好，只會讓他們視為理所當然?！?/p>
“你用你的善良滋養了李家人的自私，你用你的付出撐大了李家人的欲望。悠悠，到最后你會被吃干抹凈，而他們卻紅光滿面，得寸進尺?！?/p>
林悠然垂下眼眸，心中卻在瘋狂地吶喊:“是的，是的，他們不僅僅是奪去了林家的財富，他們還奪去了林家人的性命?！?/p>
“唉，李明輝找了你這么個大金主的事，在他們當地被當作是奇跡，是美談，幾乎人盡皆知。”
宋子墨嘲諷地一笑道“夏晚晚自然也聽說了，李明輝有了那么大的出息，她肯定是坐不住了。她找到李明遠，不知怎么說服了他，讓李明遠把她帶到江城找到了李明輝。”
宋子墨繼續道:“夏晚晚見到李明輝后，剛開始李明輝對她很是冷淡，可是沒過多久，兩人就開始如膠似漆了，李明輝還把她弄到江城大學后勤部當了個臨時工。”
林悠然握住杯子的手指突然用力，指關節發白。
宋子墨停了片刻，又繼續說道:“大約在六年前，夏晚晚辭職了，過了一年，她就和李明禮一起去了法國，學習金融管理?！?/p>
林悠然突然笑了起來:“辭職，是因為懷孕產子吧，學金融管理，該不會是為了今后管理林氏集團做準備吧，哈哈。”
宋子墨沉默不語，他看見林悠然眼角處似有一抹水光閃過。
宋子墨拍了拍林悠然放在桌上的小手，故作輕松地說:“給你講一個四年前我們偵破的一個案子吧。”
林悠然知道宋子墨是不想自己沉浸在悔恨中不可自拔，就從善如流地說:“好呀，我喜歡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