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的路口
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林夏的肩頭，沾了晨露的葉片冰涼刺骨。她攥著給陳默買的早餐，塑料袋在掌心捏出細碎聲響。這條每天走過的老街此刻變得陌生，轉角咖啡店飄來的拿鐵香氣讓她胃里翻涌——陳默最愛的榛果拿鐵，她竟忘了換口味。
"小夏？"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
林夏轉身時撞進陳默躲閃的目光里。他穿著那件她去年送的深灰色毛衣，袖口磨得發毛，卻依舊妥帖地裹著他清瘦的身形。她注意到他眼下濃重的青黑，像被誰狠狠潑了墨。
"你怎么在這兒？"話一出口林夏就后悔了。他們住在同一個小區，這條街是陳默去公司的必經之路，她明明算準了時間來"偶遇"，此刻卻像被戳破謊言的孩子。
陳默喉結動了動，目光越過她看向遠處："我想和你說個事。"
風突然大起來，卷起滿地落葉。林夏感覺指尖發麻，早餐袋里的豆漿開始滲出溫熱。她跟著陳默走到梧桐樹下的長椅旁，塑料包裝在長椅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我們分手吧。"陳默盯著自己交握的手，骨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這句話來得猝不及防，卻又像是在他心里反復演練過無數遍。
林夏的耳朵里嗡鳴作響，陳默的嘴唇還在開合，說的卻是她聽不懂的語言。豆漿從袋口溢出來，在她牛仔褲上洇出深色痕跡，她卻感覺不到溫度。直到陳默起身要走，她才突然清醒，踉蹌著抓住他的手腕："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我什么都改......"
陳默的肌肉在她掌心僵硬如鐵，他垂眸看著她，睫毛上沾著細小的梧桐絮。這個動作讓林夏想起他們初遇的那天，也是這樣的秋天，他幫她撿起被風吹走的圍巾，睫毛上同樣沾著絨毛。
"別這樣。"陳默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令人心碎的克制，"是我配不上你。"
"胡說！"林夏的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膚，"上個月你還說要帶我去看極光，說要在三十歲前娶我！"記憶如潮水涌來，深夜加班時他送來的宵夜，生理期時他煮的紅糖姜茶，還有那些在出租屋陽臺上數星星的夜晚。
陳默突然用力抽回手，林夏踉蹌著后退，撞翻了長椅上的早餐。豆漿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油條泡在褐色液體里發脹，像極了此刻她破碎的心。她看著陳默轉身，白襯衫下擺被風掀起又落下，他的背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拐角處賣糖炒栗子的推車后面。
不知過了多久，環衛工的掃帚聲驚醒了呆立的林夏。她蹲下身收拾殘局，指尖觸到冰冷的豆漿時，淚水終于決堤。周圍行人匆匆而過，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卻無人駐足。梧桐葉繼續簌簌落下，有幾片飄進豆漿里，像極了她搖搖欲墜的愛情。
那天晚上，林夏蜷縮在兩人曾共枕的床上，抱著陳默留下的枕頭。枕套上還殘留著他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著若有若無的煙草氣息。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又熄滅，她反復輸入又刪除短信，最終只發了句："我等你。"
接下來的日子像被抽走靈魂的空殼。林夏照常上班下班，卻總是在路過那家咖啡店時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店員換了新人，不再記得她的喜好，新推出的桂花拿鐵苦澀得讓她皺眉——原來沒有陳默的世界，連咖啡都變了味道。
她開始頻繁光顧他們常去的火鍋店，坐在角落的位置，點兩人份的菜。看著翻滾的紅油，恍惚間覺得陳默還會像從前那樣，用漏勺幫她撇去浮沫，把最嫩的毛肚夾進她碗里。直到鍋里的湯漸漸涼透，她才驚覺對面的位置早已空了許久。
深夜是最難熬的時刻。林夏翻出兩人的合照，照片里陳默笑得燦爛，陽光灑在他肩頭，她靠在他懷里，眼里滿是幸福。她對著照片喃喃自語，把沒說完的話、沒問出口的疑問，都傾訴給不會回應的影像。有時說著說著就睡著了，醒來時手機屏幕還亮著，相冊停在他們最后一張自拍。
周末的清晨，林夏習慣性地煮了兩人份的粥。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鏡片，她望著對面空蕩蕩的座位，突然想起陳默總說她煮的粥太淡，卻每次都喝得干干凈凈。淚水滴進粥里，泛起小小的漣漪。她終于明白，有些習慣不是說改就能改，有些回憶也不是說忘就能忘。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夏的生活看似恢復了平靜，可那個路口成了她的禁忌之地。每次路過都要繞道而行，生怕看到熟悉的身影，又盼著能有奇跡發生。她開始寫日記，把對陳默的思念、疑惑和不甘都傾注在文字里，厚厚的本子漸漸寫滿，卻始終沒有勇氣寄給那個早已不再聯系的人。
直到有一天，林夏在整理舊物時，發現了陳默遺落的一本素描本。翻開泛黃的紙頁，里面畫滿了她的側臉：午睡時微蹙的眉，吃冰淇淋時沾在嘴角的奶油，還有在海邊奔跑時飛揚的發絲。每一幅畫旁都寫著簡短的文字，記錄著他們相處的點滴。最后一頁是未完成的畫，只勾勒出她的輪廓，旁邊寫著："對不起，我不配擁有這么美好的你。"
林夏抱著素描本痛哭失聲。原來在她以為被拋棄的日子里，陳默也在默默承受著痛苦。那些沒有說出口的理由，那些欲言又止的掙扎，都在這一本素描里顯露無遺。她突然意識到，或許分手從來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愛得太深，深到害怕自己給不了對方想要的未來。
窗外又下起了雨，細密的雨絲敲打著玻璃，像極了那天清晨的眼淚。林夏望著雨中的街道，終于鼓起勇氣發了條短信："我想聽聽你的故事。"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她知道，無論答案如何，這場關于愛與遺憾的故事，都該有個真正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