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慰藉
深夜十一點十七分,寫字樓的中央空調發出輕微嗡鳴,林夏蜷縮在儲物間角落,膝蓋抵著老式鐵皮文件柜,屏幕藍光映得她眼底青黑愈發濃重。第三次修改的方案在電腦上攤開,光標在"項目風險評估"欄不斷閃爍,卻再難敲下一個字。她機械地抿了口早已涼透的美式咖啡,苦澀在舌尖漫開時,睫毛上凝結的淚珠突然墜落,在鍵盤上砸出細小的水痕。
儲物間的門被輕輕推開時,林夏慌忙用袖口擦臉,卻聽見熟悉的牛津鞋踏在水泥地上的聲響。陸川倚著門框,深藍色西裝領帶松垮地掛在頸間,襯衫最上面兩顆紐扣已經解開,露出半截精致的銀鏈。他望著滿地揉成團的草稿紙和林夏發紅的眼眶,喉結動了動,最終只是俯身關掉她面前的筆記本電腦。
"去吹吹風?"他的聲音帶著夜色特有的低沉,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時,指腹擦過她冰涼的手腕,"你這樣下去,方案還沒定稿,人就要先報廢了。"
林夏任由他帶著穿過空蕩的走廊,電梯鏡面映出兩人并肩的身影。陸川比她高出半頭,西裝下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而她踩著磨腳的高跟鞋,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停車場的夜風卷著枯葉撲來,她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早上出門時的單薄針織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陸川的西裝外套突然落在肩頭,帶著雪松混著煙草的氣息將她裹住。副駕駛座上放著保溫桶,打開時熱氣蒸騰——是山藥排骨湯,正是她上周隨口提過的家鄉味道。"熬了三個小時。"陸川發動車子,路燈在他側臉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你上次說胃藥吃完了,我順路買了兩盒,在手套箱里。"
車載音響流淌著輕柔的爵士樂,林夏望著車窗外飛速后退的霓虹,突然想起陳默也曾這樣載著她穿過城市。那時他的車總是放著五月天,副駕駛座堆滿她愛吃的零食,而此刻,陸川專注開車的模樣讓她莫名心安。車子拐上沿海公路時,月光突然傾瀉而下,將海面染成流動的碎銀。
沙灘上零星亮著幾盞漁火,潮水卷著細沙漫過腳踝。陸川脫下皮鞋,西裝褲卷到小腿,陪她沿著海岸線慢慢走。浪花撲來時,他總會提前半步擋住她,任由海水打濕自己的褲腳。"其實我剛接手這個項目時,壓力比你還大。"他彎腰撿起枚貝殼,在月光下轉動,貝殼內壁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整夜整夜失眠,后來發現,凌晨四點的海邊能聽見星星掉下來的聲音。"
林夏停住腳步,咸澀的海風掀起她散落的長發。遠處燈塔明滅,漁船上的汽笛聲悠長而寂寥。記憶突然翻涌——七年前的夏夜,陳默也說過相似的話。那時他們擠在游樂園的摩天輪里,他指著夜空說,要是有煩惱,就去聽星星墜落的聲音。此刻站在陸川身邊,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不同的人說出同樣的話,帶來的竟是全然不同的觸動。
"你知道嗎?"陸川突然轉身,月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唇上,"第一次在會議室見到你,你對著投影儀據理力爭的樣子,像極了在暴風雨里張開翅膀的海燕。"他伸手替她拂開被風吹亂的發絲,指尖擦過她發燙的耳垂,"我當時就在想,這個女孩眼里有團火,不該被任何人澆滅。"
潮水突然漲起來,冰涼的海水漫過膝蓋。林夏望著陸川被浸濕的褲腿,想起這些日子他默默的付出:每天放在她桌上的早餐,加班時準時送來的熱牛奶,甚至記得她生理期的日子提前備好暖寶寶。而陳默的身影卻在記憶里逐漸模糊,那些爭吵、誤解和未說出口的話,像退潮后露出的礁石,尖銳而刺痛。
"陸川......"她開口時聲音沙啞,卻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陸川看了眼屏幕,直接按掉,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需要時間。"他脫下西裝外套,輕輕披在她顫抖的肩頭,"但請記住,有人愿意陪你吹整夜的風,等你想通,等你釋懷,甚至......等你重新學會愛。"
林夏望著他真誠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夜加班到凌晨,收到他發來的消息:"累了就回頭,我永遠在你身后。"海浪聲中,她慢慢靠在他肩頭,感受著他平穩的心跳。遠處的漁火明明滅滅,像墜落人間的星星,而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或許在漫長的黑夜之后,終會有屬于她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