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凌風將登山靴的防滑鏈扣緊最后一格時,高梓萱的手指正掐著他羽絨服的袖口。
"衛星電話每小時報一次位置。"
她的聲音裹著暖氣,卻比窗外的夜色還涼,"熱貼貼在腰上,上次你爬雪山說后腰容易失溫——"
"萱萱。"葉凌風轉身,手套蹭過她發頂。
"我在數學系實驗室拆過五臺舊衛星定位儀,自制的干擾器能屏蔽半徑三公里的信號追蹤。"
他托起她的臉,指腹擦過她眼下淡淡的青影,"你昨晚在密碼本前坐了四個小時,我數過的。"
高梓萱的睫毛顫了顫,突然抓住他后頸將人拽低。
帶著薄荷味的吻落在他左耳垂,像顆小冰錐扎進皮膚:"要是敢讓我收骨灰盒......"
尾音像被風卷走的雪粒子,消散在他鎖骨處。
葉凌風低頭輕笑,喉結蹭過她發梢:"等我找到那罐翡翠耳釘的下落,給你穿耳洞。"
他拎起戰術背包走向玄關,在關門的瞬間回頭,"看監控。"
高梓萱沖到窗邊時,正看見他仰頭對二樓揮手。
路燈在他睫毛上凝出冰晶,整個人像塊會呼吸的冷玉。
她摸出手機,定位軟件上那個跳動的藍點剛跳出首都機場范圍,就被風雪模糊成米粒大的光斑。
西伯利亞的風是把鈍刀。
葉凌風裹緊沖鋒衣,雪粒打在護目鏡上沙沙作響。
他沿著廢棄鐵路走了七公里,鐵軌上的銹跡呈詭異的暗紅色——那是二十年前科研站被封鎖時,被凍在金屬縫隙里的血。
戰術靴踩碎冰殼的脆響突然消失。
他貼著雪堆蹲下,右手摸向大腿外側的戰術刀鞘。
三百米外,三束手電光像蛇信子般掃過鐵軌,武裝分子的皮靴聲混著俄語罵罵咧咧:
"頭兒說中國人帶了地圖,找到就剁碎喂狼。"
葉凌風的呼吸凝成白霧。
他解下背包,從夾層取出巴掌大的金屬盒——這是用實驗室淘汰的核磁共振線圈改裝的熱源干擾器。
按下開關的瞬間,方圓百米的熱成像儀會顯示出二十個移動熱源。
他貓腰鉆進路基下的排水涵洞,聽著腳步聲在頭頂炸開,又隨著干擾信號的擴散逐漸遠去。
科研站的鐵門結著半指厚的冰。
葉凌風用登山鎬鑿開鎖孔,金屬斷裂聲驚起幾只雪鸮。
控制室的控制臺蒙著冰碴,他哈著氣擦開顯示器,卻在按下開關的剎那頓住——電源指示燈竟泛著幽藍的光。
"1999年12月23日,實驗日志。"
視頻雪花噪點里,穿白大褂的女人轉過臉。
高梓萱的呼吸在耳機里驟然急促——那是她母親沈清韻,右耳戴著的翡翠耳釘正泛著和她耳上那枚一模一樣的裂痕。
"陳教授,您確定要啟動冷凍艙?"沈清韻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高氏注資的是生物制藥,不是人體冷凍。"
畫面里的老教授咳嗽著指向窗外:
"看看那些雪地里的孩子!
趙德宇他爸的礦場泄漏輻射,方圓百里的新生兒畸形率超過七成!
冷凍技術能爭取時間,但需要資本......"
"所以您和高董事長達成協議,用高氏的資金掩蓋泄漏真相?"
沈清韻的指尖抵著桌沿,"包括讓我丈夫的飛機事故被判定為天氣原因?"
視頻突然黑屏。
葉凌風猛拍顯示器,雪花點里跳出一行血紅色的字:"核心區權限不足"。
他正要再試,身后傳來冰層斷裂的脆響。
"京大女生宿舍307,林小雨正在黑進我們的通訊組!"
高梓萱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
指揮中心的監控屏里,林小雨的馬尾辮隨著敲擊節奏晃動,鼻尖沁著薄汗:"萱姐,他們用了暗網中繼,我......"
"切到鏡像服務器。"高梓萱點開高氏防火墻的后臺,"三年前你幫我做的那個釣魚程序,現在植入。"
她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當那個帶著骷髏頭標記的IP地址閃過時,迅速按下確認鍵——
釣魚程序像塊磁鐵,將黑客的操作記錄全盤吸進臨時文件夾。
"叮"的一聲,打印機吐出張照片。
林小雨湊過去,照片里是個戴鴨舌帽的男人,脖頸處紋著半朵黑蓮——和趙德宇繼母手下的紋章一模一樣。
"他剛才想調閱1999年高氏的海外賬戶流水。"
高梓萱捏著照片的手微微發抖,"我媽出事前三天,正是這些賬戶往瑞士匯了三千萬。"
窗外突然劃過救護車的鳴笛。
快遞員的電話在這時打進:"高小姐,瑞士魏先生的私人律師讓我送這個。"
檀木匣里的地圖展開時,高梓萱的指甲掐進掌心。
泛黃的羊皮紙中央,用紅筆圈著"曙光計劃核心區",背面的字跡是魏思遠的:
"你母親知道一切,但她選擇了沉默。
現在,輪到你做出選擇。"
西伯利亞的風雪突然灌進控制室。
葉凌風轉身時,看見墻上的冰錐正在簌簌墜落。
視頻日志的最后一幀定格在沈清韻的眼睛——
和高梓萱此刻盯著地圖時的眼神一模一樣,里面燃著兩簇將要沖破冰層的火。
門外傳來皮靴碾過碎冰的聲音。
有人用俄語低聲說:"站長說,該讓那個中國小子看看,當年是誰在冷凍艙外守了七天七夜。"
葉凌風的戰術刀剛抽出半寸,銹跡斑斑的鐵門便被人從外推開。
風雪卷著個佝僂身影撞進來,老科學家的白大褂裹著冰碴,帽檐下露出的白發像團凍硬的棉絮。
"小同志,刀放下。"
老人扶了扶裂成蛛網的眼鏡,喉間發出破風箱似的咳嗽,"我是陸明遠,1998年卸任的科研站站長。"
他摸出塊銀殼懷表,表蓋內側貼著張泛黃照片——穿碎花裙的年輕女人抱著個穿背帶褲的小女孩,正是高梓萱周歲時的模樣。
葉凌風的刀尖"當啷"墜地。
他盯著照片里沈清韻耳側那枚翡翠耳釘,喉結動了動:"您說要看......當年守冷凍艙的人。"
"是你手里那位高小姐的母親。"
陸明遠踉蹌著扶住控制臺,冰碴從他袖口簌簌落進鍵盤縫里。
"1999年礦難泄漏后,沈清韻帶著高氏的注資來做人體冷凍實驗,說是要給畸形兒爭取治療時間。
可誰能想到......"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節叩了叩墻后冷凍艙的金屬外壁。
"她真正的項目是'曙光計劃'——用人工智能建模預測國際金融走向,幫高氏在亞洲金融危機里精準避險。"
葉凌風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他想起高梓萱昨夜破譯的密碼本里,"AI-3"的代碼反復出現:"所以資本組織竊取了模型?"
"比竊取更狠。"
陸明遠從懷里掏出本燒焦的實驗日志,紙頁邊緣還沾著暗紅的血漬。
"趙德宇他爸的礦業集團早和境外資本勾結,他們要的不是模型,是讓高氏替他們背下金融危機的黑鍋。
沈清韻發現不對,想把數據傳給瑞士的魏思遠,結果......"
老人的手指撫過日志最后一頁的簽名,"1999年12月25日,她偽造了飛機事故現場,把自己鎖進冷凍艙。"
"冷凍艙?"葉凌風猛地轉頭看向墻后那排泛著冷光的金屬艙體,"可我剛才看的視頻里,她明明......"
"那是她故意留給追蹤者的煙幕彈!"
陸明遠突然抓住他手腕,枯樹皮般的掌心燙得驚人。
"她在艙里留了封信,說'如果二十年后有姓高的孩子找到這里,告訴她,媽媽從來沒放棄過她'——"
"砰!"
金屬撞擊聲炸響在門外。
葉凌風拽著陸明遠撲向控制臺后,透過碎了半塊的玻璃窗,看見三個戴滑雪面罩的男人正用液壓鉗剪斷鐵門鎖鏈,其中一人肩上扛著便攜式火箭筒。
"是戴面具那家伙的舊部!"陸明遠的聲音突然發顫,"他們守了二十年,就等有人來翻舊賬......"
葉凌風摸出戰術背包里的衛星通訊器,屏幕上的信號條只剩一格。
他迅速調出高梓萱的云端地址,將實驗日志的照片、冷凍艙的坐標一股腦傳了上去。
最后按下語音鍵時,門外的鎖鏈"嘩啦"斷裂,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著風雪的呼嘯:
"如果讓你知道全部真相......你會原諒這個世界嗎?"
"快走!"陸明遠推著他往實驗室深處跑,"備用電源在地下二層,啟動自動防御系統能拖十分鐘!"
葉凌風的沖鋒衣被墻棱劃破道口子,冷風灌進來像刀割。
他在安全門前輸入陸明遠報的密碼,紅色警告燈驟然亮起——激光網從天花板垂落,煙霧彈在門外炸開。
監控屏里,一個男人的面罩被煙霧掀翻半角,脖頸處半朵黑蓮刺青格外刺眼。
"是照片上的人!"葉凌風的瞳孔驟縮。
他抓起陸明遠的手往安全門里塞,自己卻轉身沖向控制臺。
最后看了眼正在上傳的進度條,他扯斷通訊器的掛繩,將它塞進陸明遠手里:
"帶著這個找最近的牧民點,告訴高小姐......"
"轟!"
火箭彈的氣浪掀翻了控制臺。
葉凌風被震得撞在墻上,眼前金星亂冒。
他摸出兜里的翡翠耳釘——那是高梓萱今早硬塞給他的,說"萬一走散了,拿這個當信物"。
耳釘上的裂痕在火光里泛著幽綠,像極了視頻里沈清韻耳側的那抹光。
高氏集團頂樓的落地窗外,暮色正染透天際。
高梓萱的手機在掌心震動時,她剛將瑞士銀行發來的賬戶流水截圖釘在白板上——
1999年12月23日,三千萬美元分七筆匯入境外空殼公司,最后一筆的收款方,正是趙德宇繼母名下的"恒通貿易"。
"叮。"
新消息提示音讓她的指尖發顫。
云端下載的壓縮包在屏幕上展開,第一張照片就是實驗室監控里的葉凌風——
他背抵著墻,額角滲血,卻還在對鏡頭比了個"OK"的手勢。
最后一條語音傳來時,她聽見自己的呼吸在寂靜的辦公室里格外清晰。
"如果讓你知道全部真相......你會原諒這個世界嗎?"
高梓萱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想起前世墜樓前,趙德宇將染血的訂婚戒指扔進下水道時的冷笑;
想起葉凌風在實驗室熬夜幫她拆解定位儀時,鏡片上沾著的咖啡漬;想起母親遺留的翡翠耳釘里,藏著的半枚微型芯片。
"不,我要改變它。"
她對著空氣說出這句話,聲音輕得像片雪,卻又重得像座山。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
她點開加密通訊軟件,備注"獵鷹"的頭像正在跳動。
高梓萱抹掉眼角的濕意,指尖懸在發送鍵上頓了頓,最終輸入:"西伯利亞北緯52°17′,需要最快的雪地救援。"
窗外的風突然卷起片雪花,貼在玻璃上緩緩融化。
高梓萱望著逐漸模糊的水痕,將母親的照片和葉凌風的語音備份進私人保險箱。
這次,她要親手撕開所有謊言,讓該見光的,都見見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