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紫禁城，柳色如煙，卻掩不住重重宮闕高墻下彌漫的壓抑氣息。
顧昭璃身著皇后朝服，頭戴九翚四鳳冠，端坐在鳳輦上，任由宮女們抬著向慈寧宮而去。
慈寧宮的朱漆大門緩緩打開，顧昭璃走下鳳輦，踏入宮門的那一刻，一股濃重的檀香撲面而來，這是太后禮佛時特有的香氣，此刻卻讓她感到窒息。
穿過層層回廊，終于來到太后的寢殿。
太后端坐在雕花檀木椅上，一身暗紫色的織金緞袍，盡顯尊貴威嚴。她面前的案幾上，擺放著京城各家適齡貴女的生辰八字和畫像。
見顧昭璃進來，太后微微抬手，示意她坐下。
“昭璃啊，”太后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歲月沉淀的威嚴，“硯辭早就到了該成家的年紀。這選妃之事，哀家思來想去，還是交給你最合適。”
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如炬地看著顧昭璃，“你是皇后，是后宮之主，只有你最清楚什么樣的女子能配得上攝政王，能為他開枝散葉。”
顧昭璃的心猛地一緊，她當然明白太后此舉的深意。
蕭硯辭手握大權，功高震主，太后這是想通過選妃，在他身邊安插眼線，同時也斷了他與自己之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臣妾謹遵太后懿旨。”她垂眸答道，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哀家知道，你與硯辭自幼相識，情誼深厚。”太后突然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意味深長，“但你要明白，你們如今身份不同。你是皇后，他是攝政王，有些事，該斷就得斷。你若真心為他好，就該幫他選幾個賢良淑德的側妃，讓他早日成家立業。”太后頓了頓，又補充道，“否則，若是有人拿你們的關系做文章，只怕硯辭也會受到牽連。”
顧昭璃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幾乎要出血。她何嘗不知道太后話中的威脅？若她不從，只怕蕭硯辭真的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臣妾明白，定當盡心竭力，為攝政王挑選合適的人選。”她強忍著內心的苦澀，說道。
選秀那日，選秀殿內燈火輝煌。
三十六名京城貴女，個個精心打扮，身著華服，佩戴著最珍貴的首飾。
她們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忐忑，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顧昭璃坐在太后身側，另一側是端坐的蕭硯辭。
蕭硯辭一身玄色蟒袍，腰間玉玨溫潤，更襯得他豐神俊朗，氣度不凡，可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落在那些貴女身上，而是直直地盯著顧昭璃，那眼神熾熱而執著，仿佛要將她看穿。
第一個上前的是丞相之女，年方十八，生得傾國傾城，頗有風范，她盈盈一拜，聲音清脆：“臣女張氏，見過皇后娘娘，見過攝政王殿下。”
顧昭璃強壓下心中的波瀾，端起鎏金如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張氏，說道：“張氏女，容止端莊，舉止得體，留牌子，賜香囊。”說著，身旁的宮女便將一個香囊遞給張氏。
蕭硯辭的眉頭微微皺起，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只是手中把玩著刻有“璃”字玉玨的動作微微一頓。
接下來，禮部尚書之女、工部侍郎之妹，一個又一個貴女上前展示自己的才藝和修養。
顧昭璃按照太后的意思，挑選了幾個出身名門、性情溫婉的女子，每一次她說出“留牌子”三個字，都能感覺到蕭硯辭的目光如利劍般刺在自己身上，可她不敢回頭，更不敢與他對視。
當第五個貴女接過香囊退下時，蕭硯辭終于忍不住了，他捏緊拳頭，眼中滿是痛苦和不甘。
但他還是強撐著，聲音沙啞地說道：“謝太后、皇后娘娘隆恩。”那聲音里的苦澀和絕望，讓顧昭璃的心如同被千萬根針扎著。
選秀結束后，顧昭璃匆匆回到坤寧宮，摘下沉重的鳳冠，癱坐在榻上。
她的耳邊還回蕩著蕭硯辭那充滿痛苦的聲音，眼前浮現出他那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
夜色漸深，月光透過窗欞灑進殿內。顧昭璃獨自坐在窗前，望著明月，思緒萬千。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打破了殿內的寂靜。顧昭璃回頭，只見蕭硯辭一身黑衣，站在門口，眼神中滿是疲憊和哀傷。
“為什么？”蕭硯辭的聲音低沉而沙啞，“為什么是你？”
顧昭璃別過頭去，不敢看他，“硯辭，那些貴女，都是出身名門，賢良淑德，定能替我好好照顧你。”
“照顧？”蕭硯辭冷笑一聲，大步走到她面前，“我需要的從來不是什么賢良淑德！我要的......”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說道，“我要的只是你。”
顧昭璃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可太后說......”
“我說過，我只有你，也只會有你，你為什么不信我。”蕭硯辭激動地打斷她。
顧昭璃站起身來，淚流滿面地看著他，“我信你，只是若是我不從太后的意思，只怕會連累到你，我不能讓你因為我而陷入危險之中。”
蕭硯辭看著她，眼中滿是心疼和無奈。他伸出手，想要為她擦去淚水，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許久，他才緩緩放下手，“罷了，”蕭硯辭轉過身，“既然皇后娘娘心意已決，那皇叔便遵旨。”說完，他大步走出殿門，消失在夜色之中。
顧昭璃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淚水模糊了視線。
三天三夜，蕭硯辭意志消沉，水米未進。
蕭硯辭獨自坐在書房內，紅燭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射在墻上，顯得格外孤寂。
他坐在地上，玉色錦袍松松垮在肩頭，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指節捏著的琉璃盞已空了七八盞，琥珀色的酒液在燭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
酒液順著下頜滑落，在衣襟洇出深色痕跡，像是淚痕，又像是無聲的控訴。
蕭硯辭又灌下一杯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無法驅散他心中的煩悶，暗衛不得不將主子三日未進水米的消息傳回坤寧宮。
“末將斗膽，求皇后娘娘勸勸我家王爺，王爺已經三日未進水米，飲酒度日。”
“什么？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一場選妃的后遺癥，比顧昭璃想的還要嚴重。
“你速速去攝政王府給硯辭送信。”
暗衛攥著密信穿過回廊時，暮色正濃。信箋素白，簪著枚青竹箋，顧昭璃的字跡力透紙背，
“硯辭不吃不喝一日，昭璃便陪一日。”墨色未干，似有淚痕暈染的痕跡。
暗衛小心翼翼地將密信藏在袖中，腳步匆匆，生怕耽誤了時間，暗衛跪伏在地，聲音發顫，“娘娘自得知王爺絕食的消息，水米未進……”話音未落，蕭硯辭披散著長發沖出來，玄色繡金線的錦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蠢貨！”他奪過暗衛手中信箋，信紙邊緣被指甲掐出褶皺，“誰準你們告訴她的，她本就體弱，如果她出事……”話未說完，暗衛已端出一個食盒，是顧昭璃親自做的點心。
“是誰告訴皇后娘娘的！站出來！”蕭硯辭怒喝，嗓音里裹著三分心疼七分惱意，「如果你們讓娘娘糟踐自己，你們可知道該當何罪——」
“王爺先吃飯。”暗衛抬起頭，將點心往前遞了遞，王爺吃了飯，末將自己去領軍棍。
“罷了，下不為例。”
良久，修長手指終于接過點心，淺嘗一口，味道是甜的，卻比今夜所有烈酒都要滾燙。
顧昭璃接到他終于肯進食的消息，臉上終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