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柳縣大戶人家的御用穩(wěn)婆,人稱“穩(wěn)手十三娘”。
從我有孕起,娘就念叨著,她這手接生的好本事終于要用在自己的親親孫兒身上了。
發(fā)動那天,娘早早備了熱水毛巾,各色的補藥,連計劃都提前做了好幾套,家中的丫鬟傭人,都嚴(yán)陣以待。
終于,我破了羊水。
娘那雙救了無數(shù)孩子的巧手,在我身下,小心翼翼地忙著。
突然,許久不見的姨母闖了進(jìn)來,她湊近與我娘耳語了兩句。
一陣疼痛涌來,我大叫,“娘!娘!”
喊完我暈了過去。
等我轉(zhuǎn)醒時,夫君坐在床頭,握著我的手,“心兒,孩子沒保住……”
他語帶悲戚,但我心中卻涌起了無邊恨意。
我掙扎著起身,“娘,你為何要殺了我的孩子!”
似乎是料到我會有此一問,娘斂了神色,沉吟片刻,吐出兩個字,“該死。”
什么?!
我辛苦懷胎十月的孩子,怎么會該死?!
還死于自己血脈相連的外祖母之手!
夫君不明所以,以為我悲痛過度失了神志,竟向娘道起歉來。
“岳母大人莫要在意,心兒她失了那么多血,不曉得自己在說什么。”
我緊緊抓他的手,指甲都快掐進(jìn)皮肉里,我讓他閉嘴。
“她不配當(dāng)我娘!既不是我娘,便也不是你的岳母!”
姨母聽到我如此激烈的言辭,護(hù)在了娘的面前,“心兒,你娘說得沒錯。”
她特意停了停,望向我已經(jīng)癟下去的肚子,“的確該死!”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娘說我孩兒該死。
我姨母說我孩兒的確該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轉(zhuǎn)頭望向夫君,“儒郎!”
悲切的兩個字,我聲淚俱下,到底是夫妻連心,他不再以為我是神智不清。
“岳母,姨母,我與心兒青梅竹馬,少年夫妻,咱們倆家也知根知底,到底緣何讓二位長輩對我們的孩兒,口出如此惡言?!”
娘與姨母并不回答,反而背過身去,不知在竊竊私語什么。
不一會兒,就見沈媽,娘的陪嫁丫鬟,悄悄地指揮著兩個小丫頭從內(nèi)室退了出去。
我腦中警鈴大作,立刻讓她們回來。
但她們都是娘的人,根本不聽我的。
“儒郎,快!”
“快把孩子抱來!就算死了,也是我們的孩子!”
夫君立刻就要起身出去,但是娘和姨母死死攔著。
兩個人異口同聲,“韓姑爺,死東西,不吉利。”
夫君氣極,但他是讀書人,講仁守禮,面對兩個妻家的長輩,他只能干跺腳。
“岳母,姨母,小婿不知哪里得罪了二位?!那可是我與心兒的孩子,你連看都不讓我們看上一眼嗎?!”
雖然夫君的聲音高了起來,但是娘與姨母卻絲毫不退讓半步。
她們篤定夫君是動口不動手的君子。
我就沒有夫君那么克制了,那可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我掙扎著從床上下來,整個人摔在了地上,發(fā)出好大一聲悶響。
但我根本顧不了,“帶我去,帶我去看孩子!”我嘴里叫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