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做了鹵味生意后,家里總算能吃上飽飯了。
晚上,楊秀娟數著藏在炕席下的毛票,樂得合不攏嘴。
“建業,你猜今兒個賺了多少?”
她高興地說,“十塊六毛二!”
王建業正在院子里劈柴,聞言差點把斧頭砸腳上:“這么多?”
“小聲點!”
楊秀娟緊張地看了眼院墻,“別讓人聽見。”
天剛蒙蒙亮,王建業就背著鹵味去早市了。
“糖寶,來嘗嘗娘新做的鹵豆干!”
楊秀娟從鍋里撈出一塊冒著熱氣的豆干,吹涼了遞到我嘴邊。
我啊嗚一口咬住,鹵汁的香味立刻在嘴里爆開。
這手藝,比上個月又進步了不少!
“慢點吃,別燙著。”
楊秀娟笑著擦擦我嘴角的油漬,“你爹今天去鎮上送鹵味,回來肯定又能給你帶好東西了。”
這半個月來,爹每隔三天就去鄰村賣一次鹵味。
雖然牛麗芬不讓多做,但每次都能賺個十幾塊錢。
昨天他還說要給我扯塊花布做新衣裳呢!
我正在美滋滋地想著新衣裳,院門突然被拍得砰砰響。
“王建業在家嗎?”
一個陌生的男聲在門外喊道。
楊秀娟的手一抖,勺子掉進了鍋里。
她快步走到窗前,掀起一角往外看,臉色刷地變白了。
“工作隊的人來了!”
楊秀娟的聲音直發抖,“糖寶,快躲起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三四個戴著紅袖章的人已經闖進了院子。
為首的是個方臉大漢。
“有人舉報你們家搞投機倒把,私自販賣鹵制品。”
方臉大漢板著臉說,“我們要搜查。”
楊秀娟死死抓著圍裙:“同志,您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解釋!”
一個尖嘴猴腮的隊員直接往灶房沖,“喲,這鍋里煮的不就是證據嗎?”
我的心怦怦直跳。
完了完了,這下可糟了!
王建業不在家,楊秀娟又是個老實人,這可怎么辦?
眼看他們就要翻到藏錢的炕席底下,我一看這架勢,立刻扯開嗓子嚎啕大哭。
這一哭可是用了十成力氣,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鎮住了。
我趁機發動偷心術,可憐巴巴地望著那個最年輕的隊員,在心里拼命念叨:【叔叔別放過我們吧......糖寶好餓......家里都窮得吃不上飯了......】
年輕隊員明顯動搖了,蹲下來看我:“這孩子......真可憐......”
我一把抱住他的腿,仰起哭花的小臉繼續嚎啕大哭。
年輕隊員愣住了。
方臉大漢也蹲下來,掏出手帕給我擦臉:“小妹妹別哭了!”
年輕隊員環顧四周,看見屋里除了基本家具啥都沒有,墻上還糊著舊報紙,心頓時軟了下來。
“隊長......”
他小聲說,“這家人看著確實困難......”
方臉大漢皺起眉頭,在屋里轉了一圈。
灶臺上只有半鍋鹵豆干,米缸里淺淺一層粗糧,確實不像賺了大錢的樣子。
“這次就算了。”
他嘆了口氣,“但記住,私人買賣是資本主義尾巴,再發現可要嚴肅處理!”
楊秀娟連連點頭:“是是是,我們記住了。”
等工作隊的人一走,楊秀娟腿一軟坐在了門檻上。
我趴在她膝蓋上,還能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糖寶真聰明。”
楊秀娟摸著我的頭發,聲音還有點發抖,“要不是你......”
她的話沒說完,院墻外突然傳來一聲冷哼。
我扭頭一看,張屠戶那張油膩膩的臉正貼在籬笆縫里往這邊瞅呢!
看見我們發現了,他不但不躲,反而陰陽怪氣地說:“喲,工作隊這么快就走啦?”
我氣得渾身發抖。
原來就是這個壞蛋舉報的!
上次揭穿他在秤上做手腳,他記仇到現在。
張屠戶見我們不理他,又提高嗓門:“有些人啊,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做點小買賣就嘚瑟,活該......”
“張有財!”
隔壁趙嬸氣沖沖地走了過來,“你一個大老爺們,趴在人家墻頭說閑話,臊不臊得慌?”
張屠戶被逮個正著,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
他悻悻地縮回腦袋,臨走還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看得我后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