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而最先阻礙我的就是這樁婚事。
他們要把我送給登州知府做他第四個小妾,而他本人已經將近五十歲了。
我捂著臉,直視著徐父,他像是被我這樣的平靜刺痛了一樣,又是一掌劈下,被我揮手擋開了。
這時候,一直不作聲的徐母臉色變了變,似乎是沒想過我會這樣直接地反抗,一時間屋內寂靜一片。
我一個個地看過去,站直身子,用了畢生教養讓自己不至于破口大罵。
“我憑什么要嫁?!?/p>
我的話如同一聲驚雷,投入平靜的池面,他們頓時像炸開了的鍋一樣,徐母的手指都要戳進我的眼睛里。
我不為所動,直到徐父怒吼一句。
“若是不嫁,就滾出徐家!”
我忽地笑起來,連聲應下。
“好啊?!?/p>
我巴不得離開這里,這里像是有某種恐怖的力量一樣,一點點地磨滅掉我的脾性。
我要走,去做更有意義的事。
他們篤定我離開徐家活不下去,就像這個時代所有的女性必須要依附著家庭才能活下去一樣。
當天晚上,我就收拾了兩個包袱,一個包袱里裝衣服,另一個包袱里全裝著首飾,還有原身偷偷私藏的錢財。
我打算出去后先將首飾典當了換錢,不然開不起學堂,也做不了后續的事。
趁著夜色,我拿著兩個包袱就翻墻出了府,一路躲藏著朝城門趕去,等天光微亮,城門大開,順著人流就走出去。
我不能待在這里,只要我在這座城里,那徐父徐母就必定要將我綁回去。
我雇了輛馬車,出城門后,我掀起簾子回頭看去,禁錮了原身一輩子的登州就這樣漸漸離我而去,直到再也看不見。
徐柯……
我在心里默念著,希望她能夠聽見。
我帶你過新的日子去。
去過你該過的日子。
4.
我一整天都未曾停歇,害怕徐父徐母追上來,也不敢吃飯喝水,終于在日落前到達了青山城。
我從未在原身的記憶里看到這座城,或許是因為她被關在家里從來沒有離開登州的原因。
剛到青山城十分匆忙,我只能先找個客棧住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穿著女子的服飾,進入客棧時,不時有人的眼神黏在我身上,從頭到腳掃視著,毫不避諱地笑起來。
我付完賬,回頭一個個地盯了回去,也像他們看我一樣打量著他們,比他們更加得無理,帶上了些許的嘲諷。
很快他們就從竊笑轉為怒視,而我毫不在乎地走上了樓。
幾個人就在底下不停地咒罵著我,搜腸刮肚地用盡了形容女子最骯臟的詞匯,似乎是怕我聽不到似的,一聲比一聲響。
我垂眸,看著滿堂的人里竟然無一位是女子。
進了屋,我才升起一股后怕,這樣的背景下,不允許女子出現反抗的情緒,而我剛才那樣做無疑是在挑戰他們約定俗成的“權威”,很容易遭禍。
那夜,我緊閉房門,將屋里能挪得動的東西全都堵上了房門和窗戶,燭火燃了一整夜。
直至第二日的太陽升起,我迷糊地睜開眼睛,換上了從徐柯的衣柜拿出來的男裝。
這是徐柯偷偷溜出府的時候買的,為了好在外面偽裝自己。
我照著記憶穿上,又將頭發高高地束起,看著銅鏡,不由得生出一絲倉皇來。
我真的能做到嗎?在這個制度嚴格的時代,我連出門都需要遮擋女子的面龐,或者以男裝示人。
我真的能夠喚醒她們嗎?
但是我知道,我必須去做,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和我一樣是穿越而來的,在我能知道的范圍內,我是唯一一個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
哪怕只能喚醒一個人,那也是拯救了一個人。
我想起一個紀錄片里,在大山里生活了數年的女學生說出的那句。
“我寧可痛苦,我不要麻木?!?/p>
5.
辦學堂這件事本身最大的困難就在于這個時代對于女子的偏見,他們認為女子就該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不該在外頭拋頭露面。
所以我去租房子的時候并沒有說是女子學堂,而是簡單地說想做些小生意,拿來做庫房用。
我自知這件事不能明面上辦,選的地址也都是街巷深處,較偏僻的地方,也很符合我用來做庫房這個理由。
但就這樣也經歷了不少次的拒之門外,他們有的看出來我并非男子,揮手就將我趕了出來。
最后是一位阿婆租給我,她年事已高,早年喪夫,家中無子女相伴,我見她時,一個人坐在冷清的院子里。
她大約也看出來我是個女子,以極低的租金租給了我,我想多付些,卻被她按了回去。
“你是個有膽識的孩子。”
她看著我,雖然年過花甲,但眼神依舊很明亮,她慈祥地拍拍我的肩膀就回到院子的那把藤椅上坐著。
我很快就規劃出這屋子該怎么處理,先是將最邊上狹小的廂房拿來做我的起居室,剩下的一間大的屋子就用作學堂。
等確定下要教授的內容后,我去買了大量的筆墨紙硯,好在我的書法功底還在,不至于自己寫得一團糟還去教別人。
但是很快第二個問題接踵而至:她們不想來學堂。
我先后邀請了不下二十個我能接觸到的女子,都是在橋下浣洗和買菜的女子。
她們一聽見女子學堂,臉上無一例外都顯露出了迷茫,似乎從來聽過。
她們說讀書這種事都是家里男子做的,她們接觸不了,也不用接觸。
我耐心地勸說她們女子也可讀書寫字,難道她們就不想和男子一樣能看懂書,寫出字來。
她們有的生出些許的向往和掙扎,這些都是年輕的姑娘,而年長一些的,則是在一陣沉默后端起東西離開了。
我看著那些年長的女子走遠,心中不免一陣挫敗。
她們已經被時代無形的規則拘束了太久,久到生不出一絲別的想法。
一連半月,縱使我磨破了嘴皮子,而學堂里依舊空空如也。
我該慶幸的是那些聽過我勸導的姑娘,沒有聲張過這件事,都很默契地保守著這個秘密。
讓我沒想到的是,學堂里第一個學生,是租給我屋子的阿婆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