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渾身打著顫,連帶著余槐都跟著顫了起來,這是極度高燒的體現,身體展開了防御措施,細胞正拼命的工作著。
這種情況并不算很好,要是有抗生素在就好了。
余槐微嘆了口氣,張開手將人緊緊的抱在懷里,將自己的破爛棉被全部蓋在了男人的身上。
遲敘腦海中一片片的碎片閃過,他跟著父母被遣送到鄉下改造,無數的人朝著他們吐口水,扔泥巴,父親那樣的人,背脊卻一天天的彎了下去,母親的頭發也越發的白了,最后還被掛上了牌子游街。
他恨,恨這不公的世道,也恨那個女人,要不是她去告發,他們也不會流落至此。
文葉彤!!
遲敘猛的睜開眼睛,雙眼赤紅,焦點聚集在面前人的臉上。
余槐正用沾了溫熱的布給他擦著嘴角,見他醒過來,高興道:“你醒啦。”
醒了就好,醒了這關就熬過去了。
遲敘皺起眉頭,眼里閃著厭惡的光,抬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將人往地上一摔,翻身壓了上去,手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給活活掐死。
余槐被掐的臉色漲紅,腦袋缺氧,渾身發軟,她手摸到男人的肘前區,對著這處的少海穴狠狠地一按。
男人手部當即使不上力,余槐趁機掙脫開來,仰著腦袋大口呼吸起來。
“你是不是瘋了?!!”
遲敘這才緩過神來,低頭看著小叫花子纖細的脖子都被自己掐出了五道手指印。
他從余槐身上下來,面色仍舊有些難看,“抱歉,剛才有些不太清醒。”
余槐捂住脖子滾到一邊,離他好幾米遠,干咳兩聲,嗓子都啞了,“你也太狼心狗肺了,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你就這么報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遲敘默默的拿出自己的錢包來,給自己留了一百塊,剩下的連錢包一起扔給了她。
“補償。”
余槐手誠實的撿起來,打開瞄了眼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里,就喜歡這種樣式的霸道。
她搓著脖子又重新靠了過去,男人望著火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發燒燒糊涂了?”
男人沒答,啞著嗓子反問:“怎么燃起了火堆。”
余槐順手抓了兩把土往火堆上撲,要把火堆給撲滅,“你都燒成了那樣了,再不取暖就被燒死了。”
將火堆撲面,余槐抬腳踩了兩踩,確定一點點火苗都沒有了,扭頭問他:“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遲敘微點了點頭,“挺好的,收拾收拾我們趁著天亮前下山。”
余槐抬手去摸他的腦門,沒有那么燙了,但應該還在低燒中。
男人抬手將她的手掌拍開,涼涼的看了她一眼。
余槐翻了個白眼,剛才一直抱著她的人是誰?
她又將剩下的草藥搗碎,給他換了次藥,然后將自己的小被子亂七八糟的全部整理好,背在了背上,活像是背著個沉重的龜殼。
遲敘抿唇,這女人....太邋遢一點形象都沒有,想著昨晚抱著人,他就渾身都不舒服,生怕身上沾了虱子之類的。
余槐見他不動,歪了歪腦袋,“不走嗎?”
遲敘輕嗯了聲,余槐要上來扶他,被他微微側身躲過了,“我可以自己走。”
余槐又翻了個白眼,剛高燒成那個樣子還有力氣走路?
兩人結伴著下了山,余家村離著清平縣城并不遠,等到了縣城,天才亮起來。
遲敘臉色白的不成樣子,他靠在墻上一聲不吭,倒是能忍。
余槐坐在偏僻拐角處的一棵樹下擦著腦門上的汗,“你要去郵局給誰打電話?要說什么啊?”
遲敘說了一串數字,叫余槐重復。
余槐跟著念了一遍,看她記住了,遲敘才道:“清平縣城,江寧市,帶人來。”
“就這?”
遲敘淡淡的落下視線,“就這個,說完就行了。”
那這太容易了。
兩人在這里一直等到了郵局開門,余槐將自己的大包裹放在了遲敘腳下,“你幫我看著點,就幾分鐘的時間。”
男人輕應了聲,視線警惕的到處掃視著,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余槐進去郵局,交了錢,按照遲敘說的,告訴了對面的人,對面的人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在她說完就掛了電話,從頭到尾連個聲音都沒發出。
余槐咂巴咂巴嘴,一個德行。
跟郵局的人道謝,坐在窗口的工作人員頭也不抬的揮了揮手,余槐又咂巴咂巴嘴,這是瞧不起她是嗎?
她低頭看看自己沾滿泥巴和縫滿補丁的衣服,確實挺臟的.....
她一個國內盛名的許老中醫的首席大弟子,還從來沒享受過這種落差呢。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余槐背著手晃晃悠悠的出去了郵局,等回到那胡同里哪還有那男人的影子,一陣風刮過,只剩下和她和同樣臟兮兮的包裹孤零零的站在胡同里。
余槐唏噓搖了搖腦袋,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也太無情了,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但這并沒有影響她的好心情,不僅從余家村逃了出來,還意外的獲得了一筆巨款吶!
這種好心情一直到她到了火車站后。
“身....身份證?”
工作人員見她臟兮兮還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想必是個可憐的便跟她解釋道:“是啊,咱們國家四月剛剛推行的政策,每個公民都得去公安局辦身份證,以后就用身份證買車票了。”
見余槐還是一臉懵樣,工作人員接著道:“這剛推行,肯定很多人沒辦,也可以用戶口本或者大隊,街道的證明也行。”
可這些.....余槐都沒有。
她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問:“那這些....都沒有可以買票嗎?”
工作人員狐疑的看了看她,現在的人怎么可能一樣證件都都沒有就出來買票,莫非是什么偷渡過來的,或者其他的什么逃犯吧。
余槐在這人的目光下干笑了兩聲,擺擺手,“出來的急,一時沒帶,明天再來.....”
離開火車站,余槐抿了抿嘴唇,無語的看著天,倒是把這件事給忘記了,這時候沒身份證明也是寸步難行啊。
余槐抱著僥幸心理又去招待所問了問,在得到否定答復后,余槐沖著前臺的工作人員眨了眨眼,小聲道:“我可以多付點錢。”
跟火車站的工作人員一個表情,上下掃視了一番余槐,眼里的狐疑神色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