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衡坐在宿舍地板上，后背靠著穆晗的床沿，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膝蓋。
凌晨三點十七分，宿舍里只有穆晗微弱的抽泣聲和他自己沉重的呼吸。
“水……”穆晗在被子里發出小貓般的嗚咽，聲音黏糊糊的，帶著醉酒后的沙啞。
夜衡立刻彈起來，手忙腳亂地倒了杯溫水，輕輕扶起穆晗的后頸。
小家伙兒的皮膚燙得嚇人，粉色眼睛半睜著，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慢點喝。”夜衡聲音壓得極低，生怕驚擾了這脆弱的時刻。
水杯傾斜的角度剛好能讓穆晗小口啜飲而不被嗆到——這是上次穆晗發燒時他學到的。
穆晗喝了兩口就搖頭，突然捂住嘴，臉色煞白。
夜衡反應極快，抄起床邊的垃圾桶接住，另一只手輕輕拍著穆晗單薄的背脊。
“嘔——”穆晗吐得昏天黑地，眼淚鼻涕一起流。
夜衡看得心臟揪成一團，恨不得替他去受這份罪。
等嘔吐稍緩，他拿濕巾小心翼翼地擦掉穆晗嘴角的污漬，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易碎品。
“宸幽冥這個王八蛋……”夜衡咬牙切齒地咒罵，同時把穆晗汗濕的劉海撥到一邊。
小家伙渾身發抖，嘴唇都白了，校服前襟沾滿了嘔吐物。
吳鵬的床鋪傳來翻身的聲音，夜衡立刻屏住呼吸。
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穆晗這副狼狽的樣子——尤其是因為自己之前的混賬話才導致穆晗去喝酒的。
確認吳鵬又睡熟后，夜衡輕手輕腳地把穆晗抱起來。
小家伙輕得離譜，骨架纖細得像只小鳥，渾身軟綿綿地靠在他懷里。
夜衡喉結滾動，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親密接觸——如果沒有那些嘔吐物的話就更完美了。
衛生間里，夜衡把穆晗放在馬桶旁，轉身去調熱水。
等他回頭時，穆晗正試圖自己脫掉臟衣服，但手指抖得連扣子都解不開。粉色眼睛里蓄滿淚水，看起來委屈又無助。
“我來。”夜衡蹲下身，盡量目不斜視地解開穆晗的校服紐扣。
當碰到腰帶時，他的手明顯抖了一下。
都是男的，都是男的……夜衡在心里瘋狂默念清心咒，可當穆晗白皙的胸膛和纖細的腰線逐漸顯露時，一股熱流還是不受控制地從鼻腔涌出。
靠！“夜衡手忙腳亂地捂住鼻子，血卻從指縫滲出，滴在穆晗鎖骨上，像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穆晗迷迷糊糊地看著他，突然伸手碰了碰夜衡染血的下巴：“疼……”
就這一個字，夜衡感覺心臟被狠狠攥住。他胡亂用袖子擦掉鼻血，迅速幫穆晗脫掉臟衣服，用溫水打濕毛巾給他擦身。
穆晗的皮膚在燈光下白得幾乎透明，肋骨輪廓清晰可見。
夜衡擦到腰側時發現一塊觸目驚心的淤青——是那天在教室撞到墻留下的。他手指輕輕撫過那片青紫，喉嚨發緊。
“對不起……”夜衡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穆晗已經閉上眼睛，腦袋一點一點地往前栽，顯然困極了。
洗完澡，夜衡用浴巾把穆晗裹成個蠶寶寶，抱回床上。
小家伙一沾枕頭就蜷縮起來，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幼獸。
夜衡站在床邊看了很久，最終拖了把椅子過來，決定守一夜。
凌晨五點，穆晗又開始干嘔。夜衡熟練地遞上垃圾桶，同時把準備好的蜂蜜水送到他嘴邊。
“你……怎么還在……”穆晗聲音嘶啞，粉色眼睛里閃過一絲詫異。
夜衡不自在地別過臉：“怕你嗆死。”
說完就想扇自己耳光——明明想溫柔一點的，怎么又變成這樣？
穆晗沒力氣反駁，小口喝著蜂蜜水，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密的陰影。
夜衡偷偷看他，發現小家伙嘴角有個小小的梨渦，以前從來沒注意過。
天亮時分，吳鵬和侯沉郁陸續起床。夜衡頂著兩個黑眼圈，把穆晗的臟衣服塞進洗衣袋。
“你照顧他一晚上？”吳鵬挑眉。
夜衡悶頭收拾籃球包：“關你屁事。”
“今天籃球集訓，別忘了。”吳鵬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穆晗的床鋪，“教練說這次友誼賽很重要。”
夜衡動作一頓。他本來打算翹掉訓練照顧穆晗的，但轉念一想——如果能在球場上大放異彩，說不定能讓小家伙對自己改觀？
“知道了。”夜衡抓起背包，臨走前又看了眼穆晗的睡顏，輕輕帶上門。
籃球場上，夜衡像頭暴怒的獅子，帶球過人的動作兇狠得讓隊友都退避三舍。
“我去，衡哥吃炸藥了？”一個隊員揉著被撞疼的肩膀嘀咕。
吳鵬擦了把汗：“失戀的男人惹不起。”
夜衡聽見了，一個三分球狠狠砸在籃板上，彈飛出去。
他喘著粗氣，滿腦子都是穆晗蒼白的臉和那句軟軟的“疼”。
如果時光能倒流，他一定把那個口不擇言的自己揍得媽都不認。
“夜衡！專注點！”教練的吼聲把他拉回現實。
訓練結束，夜衡渾身濕透，肌肉酸疼得幾乎抬不起胳膊。
但他覺得很爽——這種肉體上的痛苦某種程度上緩解了心里的煩躁。
“你瘋了？這么練會受傷的。”吳鵬扔給他一瓶水。
夜衡一口氣喝掉半瓶，水順著下巴流到胸膛：“老子樂意。”
回宿舍的路上，夜衡特意繞路去買了穆晗最喜歡的草莓牛奶和軟面包。
走到門口時，他突然聽見里面傳來陸教授的聲音。
“這個思路太棒了！穆晗，你應該立刻寫論文！”
夜衡推門的手頓住了。
透過門縫，他看到穆晗坐在書桌前，雖然臉色還是不太好，但眼睛亮得像星星。
陸教授像個興奮的孩子一樣手舞足蹈，而侯沉郁在旁邊瘋狂記筆記。
“根據這個算法，我們可以重新定義量子糾纏在宏觀尺度的表現……“穆晗的聲音輕柔卻堅定，手指在紙上寫下一串串復雜的公式。
夜衡站在門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誤入天才世界的傻瓜。
穆晗屬于那里——在高等物理和數學的殿堂里翱翔，而不是被他這種只會打籃球的粗人傷害。
他輕輕放下牛奶和面包，轉身離開。
走廊上，夜衡摸出手機，翻到柒雨的號碼，猶豫了很久才發出一條消息：【怎么追一個比你聰明一百倍的人？】
柒雨秒回：【先把你那該死的自尊心喂狗。】
物理教室里，穆晗正在黑板上演算。昨晚的宿醉讓他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但思維卻異常清晰。
“所以這個公式可以解釋為什么……”他的粉筆在黑板上快速移動，留下一串優美的符號。
陸教授像個追星族一樣站在旁邊，時不時發出“天才！”“太妙了！”的感嘆。
全班同學目瞪口呆，完全跟不上穆晗的思維速度。
“這他媽是人腦？”后排一個男生小聲嘀咕。
穆晗寫完最后一個等號，轉身時突然看到教室后門閃過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呼吸一滯，粉筆從指間滑落。
“穆晗同學？”陸教授關切地問，“不舒服嗎？”
穆晗搖搖頭，彎腰撿粉筆時感覺一陣眩暈。
他昨晚幾乎沒吃東西，今早又直接來上課，身體確實快到極限了。
“今天就到這里吧。”陸教授拍拍他的肩，“你的論文初稿我明天就要看！”
下課鈴響，同學們三三兩兩離開，議論紛紛。
穆晗收拾筆記時，侯沉郁推了推眼鏡：“夜衡早上給你買了牛奶和面包，在宿舍。”
穆晗手指一顫，筆記本掉在地上。粉色眼睛里的情緒復雜得難以解讀。
“他……去訓練了？”
侯沉郁點頭：“籃球友誼賽，后天舉行。聽說他練得很拼。”
穆晗想起之前夜衡打籃球的樣子——汗水順著肌肉線條滑落，琥珀色眼睛專注地盯著籃筐，整個人像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還有之前救自己的時候那個樣子，看著真的很……
他趕緊搖搖頭，把這個畫面趕出腦海。
食堂里，穆晗小口喝著白粥。
周圍不時有人指指點點，顯然他醉酒的事已經傳開了。
突然，一陣騷動從門口傳來——籃球隊的人浩浩蕩蕩地進來，夜衡走在最前面。
穆晗立刻低頭，心跳快得不像話。他聽見夜衡的聲音越來越近，然后是餐盤放在隔壁桌的聲響。
“那不是物理系的天才嗎？”一個隊員故意提高音量，“聽說昨晚在酒吧……”
“閉嘴。”夜衡的聲音冷得像冰。
穆晗握勺子的手微微發抖。他不想被當作談資，更不想被夜衡“保護”。
快速喝完粥，他起身準備離開，卻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去路。
夜衡站在他面前，額頭上還帶著訓練后的汗水，琥珀色眼睛里的情緒復雜難辨。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遞過來一盒草莓味牛奶。
“喝點……對胃好。”夜衡聲音干澀。
整個食堂突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盯著這詭異的一幕——校霸夜衡，居然在討好那個轉學生？之前不是說鬧掰了嗎？很多人都看到夜衡被穆晗打了。
穆晗看著那盒牛奶，想起夜衡曾經每天雷打不動地放在他桌上的場景。粉色眼睛閃過一絲波動，但很快又恢復冰冷。
“不必了。”他繞開夜衡，頭也不回地離開。
身后傳來玻璃瓶摔碎的聲音和隊友的驚呼，但穆晗沒有回頭。他怕一回頭，就會看到夜衡受傷的表情，然后自己又會心軟。
籃球館更衣室里，夜衡一拳砸在儲物柜上，指關節滲出血絲。隊友們識相地躲遠，只有吳鵬敢靠近。
“你活該。”吳鵬直言不諱，“當著全校的面羞辱人家，現在想用一盒牛奶挽回？”
夜衡頹然坐下，把臉埋在手心里：“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聲音里的無助讓吳鵬都愣了一下。那個不可一世的夜衡，那個嬌生慣養的夜家大少爺，居然在示弱？
“先從道歉開始。”吳鵬嘆氣，“真誠的，沒有但是的那種。”
夜深人靜，夜衡獨自在空蕩蕩的籃球場練習罰球。
砰、砰、砰——球砸在地板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場館里回蕩。
“穆晗，對不起。”他對著空氣說，然后投籃，沒進。
“我不該說那些話。”又一次嘗試，球在籃筐上轉了一圈又掉出來。
“我其實……”夜衡運球的動作慢下來，“我其實很……”
“很什么？”
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夜衡渾身一僵，球滾到一邊。
他緩緩轉身，看到穆晗站在門口，粉色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像兩汪泉水。
夜衡的喉嚨突然干得說不出話。穆晗怎么會在這里？他聽到了多少？
“我……我回來拿筆記本。”穆晗似乎也有些慌亂，指了指看背上的書包，”陸教授明天要……”
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夜衡感覺汗水順著后背滑下，心跳聲大得仿佛整個場館都能聽見。
“你剛才要說什么？”穆晗輕聲問，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夜衡深吸一口氣，決定豁出去了：“我很后悔。”他向前一步，“后悔傷害你，后悔說話不過腦子，后悔把你推給宸幽冥，后悔……所有事。”
穆晗的眼睛微微睜大，在黑暗中閃著微光。
夜衡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混合著一絲草莓牛奶的甜香——小家伙最終還是喝了他買的牛奶。
這個發現讓夜衡勇氣倍增：”我知道道歉沒用，但我會證明給你看。明天的比賽……你會來嗎？”
穆晗垂下眼睛，長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了情緒：“我……”
“求你。”夜衡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就站在我能看見的地方，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