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離開集市,上了馬車,陳辭還在不停地打寒顫,今天也不冷啊?
陳辭抬頭,看了眼天空還算暖的太陽,喃喃道:“怎么一直涼颼颼的。”
直到楚玉洹的馬車走遠,盛焱才斂回目光,陰沉著眸子繼續往前。
杜連城依舊在他身邊喋喋不休:“我說,明日便是太子孩子的滿月宴了,你去不去?”
盛焱一怔,這才想起前幾日自己收到的請帖,他本不喜與京城的達官顯貴們湊到一塊兒喝酒,這些年來太子勢微,身體又差,怕是過不了幾年就會離世,他沒有必要耗費精力去結交。
盛焱張了張口,原本想拒絕,但話未脫口,就聽杜連城道:“楚玉洹肯定會去。”
盛焱轉眸看向他。
杜連城道:“楚玉洹母妃早亡,原本就是個不受寵的冷宮皇子,下人們隨意打罵他折辱他都是常事。”
“宮里頭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楚玉洹兒時無依無靠,若不是被太子養著,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了。”
“楚玉洹向著太子,事事都以太子為先,一定會去的。”
“哦。”盛焱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
但只是這一兩點反應,就足夠讓杜連城看出端倪,他微一挑眉:“怎么?看上楚玉洹了?”
盛焱:“沒有。”
杜連城不信:“沒有你那么關心人家干嘛?誒誒誒!別走啊,我與楚玉洹關系還行,我引薦給你啊?盛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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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沒有人能理解自己,真的是一件很苦惱的事。
杜連城是盛焱用化名交到的新朋友,他不知道自己家被滅門,也不知道自己與楚玉洹真正的關系。
盛焱今年二十歲,身負血海深仇,無父無母,無朋友無親屬,只是一直追隨他,知道他近況的老軍醫勸著他來,他才出現在太子孩子的滿月宴上。
今夜的風格外涼,總讓人覺得孤零零的,有些難捱。
太子妃誕下的乃是太子的第一個嫡子,這場滿月宴辦得大,各處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盛焱只在皇帝來時起身敬了杯酒,皇帝走后,他便繼續坐在自己的位置,獨自喝著酒,有其他人來搭話,他也不愛理。
只是他發現,楚玉洹與皇帝的關系當真是……差到了極點。
皇帝來了,楚玉洹就坐在最前面的位置,硬是沒起身行禮,沒說話,沒敬酒,沒給皇帝留一點面子。
宴會上的推杯換盞還在繼續,直到夜半,賓客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楚玉洹才抱著個紅木匣子,面頰泛紅,幾分醉意的站在門口,呆呆地打了個酒嗝。
盛焱擱下手中的酒杯,抬起眸,子時已過,“情蠱”發作導致的不適感讓他血液中猶如萬千螞蟻爭相啃食,肌膚發燙,分不清是疼是癢。
他緊緊盯著楚玉洹,強自忍下,不適地皺了皺眉。
不一會兒,太子送走了全部賓客,抱著襁褓中的孩子走到門口,單獨給楚玉洹看:“洹兒,你看他又長大了一點,可愛嗎?”
“嗯,比一個月前強。”楚玉洹單手抱著紅木匣子呢喃,說話間,又自顧自地往后退了兩步,道,“只是我今夜高興,喝多了酒,千萬別熏到孩子。”
“讓他以為,洹叔叔是個酒鬼。”
“不會。”太子是個清風霽月,謙謙君子的性子,寬慰了楚玉洹幾句,又看向室內的盛焱,“盛小將軍……”
盛焱頓住,正要起身離開,就聽楚玉洹輕輕笑了兩聲,道:“盛小將軍是我好友,我們一道走。”
“哦,好。”太子這才稍稍放下心,又轉身叮囑起了楚玉洹,“路上注意安全,還要勞煩盛小將軍幫忙,多照看著一點。”
“明白。”應聲時盛焱已經立在了門口,楚玉洹提醒他一道往外走。
剛走幾步,又聽身后道:“洹兒。”
楚玉洹頓住腳步,轉過身。
太子站在門口看著他:“快要入冬了,我前些日子新得了兩張墨狐皮,改日讓繡娘制成大氅,給你送過去。”
“你身子不好,冬日里還是要少出門。”
“知道了。”應完這一聲,楚玉洹才抱著懷里的紅木匣子,繼續往外走。
畢竟是自己給別人種了蠱,自己有錯在先。
楚玉洹主動邀請盛焱上了自己的馬車,對車夫說“回府”,而后依舊抱著那紅木匣子,一刻也不松。
蠱蟲還沒有將盛焱折磨到無法忍受的地步,盛焱垂下眼眸,無聲打量起了楚玉洹懷里的紅匣子。
片刻后道:“我記得剛進太子府的時候,殿下懷里沒有這個匣子。”
“嗯。”楚玉洹笑笑,喝酒喝得臉頰紅撲撲的,說道,“是太子……給我的藥,南嶺的野山參王,不多得,喝了能夠強身健體,讓我這個冬天……嗝……好過一點。”
喝了酒的楚玉洹話有些多:“這東西是皇帝那個老混蛋賞的,那老混蛋不給我的東西,太子哥哥……給我。”
“他和……太子妃,把我當親弟弟。”
盛焱眸色動了動,大約明白了楚玉洹寧可賠上自己,也要阻止他彈劾太子的原因。
素日里的楚玉洹輕飄飄的,蔫蔫的,是朵即將枯死的花,好像根本在這塵世中站不住腳。
但在太子府的時候,他是真實的,鮮活的,仿佛重新找到水源扎了根。
太子是楚玉洹的家人。
可是他呢?
盛焱有些恨恨地想:他們一家難道就活該被誣陷通敵?他的父母兄弟就活該被一一殺死?
【叮,男主攻仇恨值96%。】
“嗯……”突如其來的提示音讓楚玉洹略清醒了些,馬車顛簸,他稍稍坐正,沒一會兒,就被顛得想吐。
楚玉洹吐臟了自己的外袍,脫下來隨手扔了。
初冬的涼風吹開車簾后,又冷得嘴唇泛白,渾身發抖。
盛焱別過眼,本不欲管他,但不一會兒,楚玉洹的手胡亂摸索著,竟是自己拿起了他隨手擱在身邊的披風,神色迷離,自顧自地蓋在身上。
盛焱:“……”
楚玉洹攥著他的披風,剛蓋了一下,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甩手掀開車簾,將他的披風也扔了出去。
盛焱:“………”
楚玉洹想起在太子府的時候,幾個舞女似乎傾慕盛小將軍容顏,長袖在盛焱的披風上幾度劃過,香氣沾染。
但楚玉洹抬起眼睛看向盛焱,脫口的解釋卻是:“臭的,不喜歡。”
盛焱:“…………”
不可理喻。
馬車很快到了府邸,楚玉洹到底是凍了一路,他邀請盛焱一起進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