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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裹挾著林小草的靈魂,在一條混沌迷離、流光飛旋的通道里急速穿行。沒有時間流逝的實感,只有一種被溫暖羊水包裹般的奇異舒適,沖散了地府那浸入骨髓的陰冷和委屈的余燼。

就在這似睡非睡、意識浮沉的邊界,一個極其微弱、卻又帶著某種不容置疑權威的聲音,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靈魂深處漾開清晰的漣漪:

“契約生效,補償加載中…”

“目標位面:鳳棲王朝(女尊)…”

“身份錨定:鳳棲皇太女…”

“核心天賦模塊:文武至尊…融合開始…”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流猛地注入林小草的意識,仿佛醍醐灌頂!無數玄奧晦澀的符號、圖譜、人體經絡的走向、勁力運轉的訣竅,如同被解壓的巨大文件包,瞬間烙印在她的靈魂深處。筋骨深處傳來一陣細微卻清晰的酥麻感,像是沉睡的火山被注入了滾燙的巖漿,蟄伏著澎湃的力量。前世那被生活磋磨得麻木遲鈍的頭腦,此刻像是被最精密的儀器徹底清洗、拋光、升級,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敏銳。世間萬物的道理,似乎都變得觸手可及,纖毫畢現。

“…文武至尊,加載完畢?!?/p>

“六位侍君綁定模塊:月老特供·至死不渝紅線精華…死心塌地咒·青春版…正在植入位面命運線…匹配目標靈魂氣息…”

六道極其微弱、卻帶著各自獨特氣息的光點,如同被無形引力捕獲的星辰,在她靈魂周圍一閃而逝,迅速融入了通道前方那片越來越明亮的光芒之中。

“祝您新生愉快。五星好評,記得托夢給閻君…”

那聲音最后帶上一絲幾不可查的、屬于某個泡水閻王的諂媚余音,徹底消散。

林小草:“……” 這售后服務,還挺超前。

**鳳棲皇宮·紫宸殿**

莊嚴恢弘的大殿內,彌漫著一種混合了血腥氣、藥香和沉水香的奇異味道。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身著華服的女官和內侍們垂手侍立,大氣不敢喘,目光卻忍不住瞟向重重鮫綃紗帳遮掩的鳳榻。

鳳棲國至高無上的女帝鳳擎蒼,正襟危坐在榻前的紫檀圈椅上。她身量極高,身著玄黑繡金鳳常服,面容冷峻威嚴,即使此刻眼底深處壓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那屬于帝王的強大氣場依舊如山岳般迫人。修長有力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殿內落針可聞,只有帳幔深處傳來壓抑的、屬于產夫的痛苦悶哼,以及接生嬤嬤們壓得極低的、帶著焦灼的指令聲。

時間一點點流逝,如同鈍刀子割肉。

突然!

“哇——?。。 ?/p>

一聲極其嘹亮、中氣十足的嬰兒啼哭,如同破開陰霾的第一道驚雷,猛地撕碎了殿內死寂的空氣!

那哭聲清越、飽滿,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生命力,瞬間沖散了所有的壓抑和陰霾。

“生了!生了!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是位皇女!是位小殿下啊!” 接生嬤嬤激動得聲音發顫,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抱著一個明黃色襁褓沖出帳幔,撲跪在女帝面前。

女帝鳳擎蒼猛地從圈椅上站起,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她眼中瞬間爆發出璀璨奪目的光彩,那是一種混合了狂喜、釋然和巨大期望的光芒,幾乎要將她平日的冷硬威嚴徹底融化。她甚至沒有理會嬤嬤的跪拜,一步上前,小心翼翼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將那個小小的、還在奮力啼哭的襁褓接了過來。

襁褓中的嬰兒,皮膚尚帶著新生的紅皺,卻已能窺見日后驚人的玉雪可愛。稀疏柔軟的胎發貼在額角,小臉因為用力哭嚎而漲得通紅,眼睛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濡濕,沾成幾縷。那哭聲洪亮,小拳頭攥得緊緊的,仿佛在向整個世界宣告她的到來。

就在女帝的手指觸碰到嬰兒溫熱皮膚的剎那——

轟!

殿外原本灰蒙蒙、透著沉沉暮氣的天空,毫無預兆地裂開了!

厚重的鉛云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粗暴地撕扯開,萬丈霞光如熔化的金汁,奔騰著、傾瀉而下!赤金、流紫、瑰紅、寶藍…無數絢爛到極致的色彩交織翻滾,瞬間將整個巍峨的皇宮、乃至目之所及的整片天宇都染成了瑰麗奇幻的仙境!霞光穿透高闊的殿門和窗欞,潑灑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流淌在女帝威嚴的玄袍和嬰兒明黃的襁褓上,將一切都鍍上了一層神圣而溫暖的光暈。

“天…天降祥瑞!霞光漫天!” 殿外守衛的禁軍統領失聲驚呼,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殿內的女官和內侍們更是齊齊倒吸一口冷氣,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激動低語。

“祥瑞!大吉之兆啊陛下!”

“小殿下降世,天呈異象!此乃我鳳棲國祚綿長之福!”

女帝鳳擎蒼抱著懷中依舊哭得驚天動地的女兒,沐浴在這天地為之慶賀的璀璨霞光之中。饒是她心志堅如磐石,此刻胸中也是激蕩翻涌。她低頭,看著襁褓里那個閉著眼、用盡全身力氣嚎哭的小小生命,一種前所未有的、血脈相連的悸動和沉甸甸的責任感瞬間充盈了四肢百骸。

這孩子,生而不凡!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聲音帶著帝王的金聲玉振,清晰地傳遍整個紫宸殿,甚至穿透殿門,回蕩在祥瑞籠罩的宮闕之間:

“朕之皇女,天命所歸,福澤深厚!即日起,冊封為——皇太女!賜名,鳳朝歌!”

“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諸侯朝靈山…朕的朝歌,當為這鳳棲,奏響最輝煌的盛世華章!”

“臣等恭賀陛下!恭賀皇太女殿下!陛下萬歲!太女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滿殿之人,連同殿外聞訊趕來的重臣宗親,無不心潮澎湃,齊刷刷跪倒在地,山呼之聲震徹云霄。

襁褓中,剛剛獲得新名字和新身份的鳳朝歌(林小草),在震耳欲聾的山呼聲中,哭聲詭異地停頓了一下。

她費力地掀開仿佛被膠水黏住的沉重眼皮。

模糊的視野里,首先撞入眼簾的是一張放大的、極具威嚴的、屬于成熟女性的臉龐,線條冷硬,眼神卻熾熱得驚人。緊接著,是滿屋子穿著古裝、跪了一地的人影晃動,還有那幾乎要閃瞎她新生眼瞳的、無處不在的、流淌的金紅色霞光…

‘……好吵……好亮……’ 屬于嬰兒最本能的煩躁感涌了上來,瞬間壓過了那點初生的茫然。‘還有……好餓!’

“哇啊——?。。 ?比剛才更加嘹亮、更加委屈、更加理直氣壯的哭聲,再次從她小小的胸腔里爆發出來,瞬間蓋過了所有的恭賀與山呼!

什么祥瑞!什么冊封!什么皇太女!

本寶寶要吃飯!要睡覺!這金光燦燦吵吵嚷嚷的地方煩死啦!

女帝鳳擎蒼:“……”

滿殿跪拜的臣子宮人:“……”

剛剛還激動萬分的氛圍,瞬間被這中氣十足、充滿控訴的嬰兒啼哭攪得有點…啼笑皆非。

女帝威嚴的嘴角幾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看著懷里蹬著小腿、哭得小臉通紅的女兒,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極淡、極真實的笑意。她笨拙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輕輕晃了晃臂彎。

“乖…朝歌乖…不哭…” 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僵硬的溫柔。

然而,回應她的,是鳳朝歌更加委屈、更加嘹亮的嚎啕。

紫宸殿內,新晉皇太女鳳朝歌用她驚天動地的哭聲,正式宣告了她在這女尊世界的降臨。而殿外那漫天鋪陳、尚未散盡的瑰麗霞光,仿佛也成了這位小祖宗登場時,最盛大、也最…吵鬧的背景板。

***

時光如潺潺流水,裹挾著新生,悄然滑過鳳棲皇宮的飛檐翹角。

皇太女鳳朝歌的降世祥瑞,早已被史官濃墨重彩地載入典籍,成為鳳棲國祚昌隆的象征。然而,對于生活在太女宮“棲梧殿”的人們而言,這位小殿下帶來的,遠不止祥瑞的余暉,而是日復一日、層出不窮的…“驚喜”。

三個月。

尋常嬰孩尚在懵懂混沌,只會用無意識的咿呀和啼哭表達需求的年紀。

棲梧殿東暖閣內,氣氛卻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描金填漆的紫檀木搖籃靜靜停放在鋪著厚厚絨毯的暖炕中央。搖籃里,穿著云錦小襖的鳳朝歌小臉繃得緊緊的,粉嫩的嘴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直線。那雙烏溜溜、如同浸在水銀里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此刻盈滿了水光,卻硬是倔強地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她小小的身體繃得像張拉滿的小弓,每一次試圖靠近的奶娘,都會引來她全身心的抗拒——小手小腳拼命揮舞蹬踹,喉嚨里發出受驚小獸般尖銳短促的“啊!??!”聲,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恐懼。

“還是不行?” 女帝鳳擎蒼端坐在炕邊的圈椅上,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她剛從繁重的朝會中抽身,玄黑的龍袍還未及更換,周身還帶著金鑾殿上議政的凜冽余威,此刻卻盡數被搖籃里那個小不點攪得心煩意亂。她的目光掃過炕前跪了一地的、額頭緊貼地面的奶娘們,聲音沉得像冰:“三日了!太女滴水未進!你們都是廢物嗎?”

奶娘們瑟瑟發抖,連告饒的聲音都發不出。她們試遍了所有法子,溫言軟語、哼唱小調、甚至餓著小殿下…可只要一靠近,那小小的身體就爆發出驚人的反抗力量,哭嚎得撕心裂肺,小臉憋得青紫,仿佛她們是什么洪水猛獸。

“陛下息怒!” 太醫院院正,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太醫,顫巍巍地跪在一旁,額上冷汗涔涔,“微臣…微臣反復查驗,小殿下龍體康健,并無隱疾。這…這拒食,恐…恐是心因所致…”

“心因?” 女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荒謬的怒意,“一個三個月的奶娃娃,能有什么心因?!”

太醫頭垂得更低,不敢接話。這事實在是邪門。

就在這時,暖閣厚重的錦簾被一只骨節分明、略顯清瘦的手輕輕掀起。

一個身著月白云紋錦袍的少年走了進來。他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年紀,身量尚在抽條,卻已有了芝蘭玉樹的雛形。面容清俊,眉眼溫潤如蘊著江南的煙雨,唇邊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令人心安的淺笑。行走間,袍袖輕拂,帶起一陣清冽干凈的皂角香氣,沖淡了暖閣里沉悶的藥味和奶腥氣。

正是剛剛被選入宮中、作為未來皇太女伴讀的蕭氏嫡子,蕭景珩。

他目不斜視,姿態恭謹而從容地行至暖炕前,對著女帝盈盈拜下,聲音清朗如玉磬:“臣子蕭景珩,奉旨入宮伴讀,參見陛下,陛下萬歲?!?/p>

女帝的目光在他清俊溫潤的臉上停留了一瞬,煩躁的心緒似乎被那溫潤平和的氣質撫平了一絲。她不耐地揮揮手:“免禮。你且看看太女?!?/p>

蕭景珩依言起身,目光這才投向那小小的搖籃。

搖籃里,那個傳說中降生時霞光漫天、此刻卻成了闔宮噩夢的小人兒,也正睜著那雙水汪汪、蘊著無限委屈和倔強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

就在四目相對的剎那——

奇跡發生了。

鳳朝歌緊繃的小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松弛下來。那雙盈滿水光、寫滿抗拒的大眼睛,如同被陽光穿透的晨霧,瞬間亮了起來。小嘴微微張開,發出一個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的音節:

“抱……”

聲音帶著奶氣的含糊,卻又有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滿室皆驚!

女帝猛地坐直了身體,眼中精光爆射。太醫和跪地的奶娘們更是驚得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搖籃。

蕭景珩也是微微一怔,溫潤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他下意識地看向女帝,帶著征詢。

女帝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沉聲道:“去,抱抱太女?!?/p>

“是。” 蕭景珩應聲,緩步上前。他動作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卻又透著一股超越年齡的沉穩。他伸出雙臂,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世間最易碎的珍寶,小心翼翼地探入搖籃,穿過那層無形的、隔絕了所有奶娘的屏障。

當那雙帶著干凈皂角清香、骨節分明的手觸碰到鳳朝歌小小的身體時,她不僅沒有反抗,反而像找到了失散已久的依靠,小腦袋主動地、依賴地往他臂彎里蹭了蹭,發出滿足的、如同幼貓般的細小嗚咽:“嗯…”

蕭景珩的心尖,仿佛被這細微的、充滿全然信任的觸碰輕輕撞了一下。一種奇異而柔軟的情緒悄然滋生。他穩穩地將這個柔軟溫熱的小身體抱出搖籃,動作略顯僵硬地調整著姿勢,讓小人兒能更舒服地依偎在自己尚顯單薄的胸膛前。

鳳朝歌一落入這個帶著清新氣息、溫暖而安穩的懷抱,所有緊繃和委屈瞬間煙消云散。她甚至伸出短短的小胖手,無意識地抓住了蕭景珩垂落胸前的一縷墨發,緊緊攥在掌心,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然后,她仰起小臉,用那雙純凈得不染塵埃的黑眸望著蕭景珩的下巴,再次清晰無比地、帶著濃重鼻音和撒嬌意味地吐出兩個字:

“餓餓…”

這一次,聲音洪亮,理直氣壯。

暖閣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女帝看著在蕭景珩懷里瞬間變得溫順乖巧、甚至主動討食的女兒,再看看地上那些依舊滿臉驚恐茫然的奶娘,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荒謬感排山倒海。

蕭景珩感受到懷中那小小生命傳遞來的依賴和急切需求,溫潤如玉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他抬頭看向女帝,眼神清澈而坦然:“陛下,小殿下…似乎餓了??煞瘛?他看了一眼旁邊溫著的玉碗。

女帝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揮揮手,語氣復雜:“…喂她。”

蕭景珩小心翼翼地抱著鳳朝歌在炕邊坐下。早有眼色的宮人立刻捧上溫熱的羊乳。蕭景珩拿起小巧的玉匙,舀起一勺,放在唇邊極其認真地試了試溫度,才小心翼翼地遞到鳳朝歌嘴邊。

小人兒立刻張開小嘴,急切地吮吸起來,發出滿足的“吧唧”聲,大眼睛舒服地瞇成了月牙兒,還不忘用小手緊緊攥著蕭景珩的衣襟,仿佛怕他跑了。

女帝看著這一幕,沉默了許久。最終,她揮退了所有無關人等,只留下蕭景珩和吃飽喝足、在少年懷里昏昏欲睡的鳳朝歌。

“蕭景珩。” 女帝的聲音恢復了帝王的沉穩。

“臣子在。”

“自今日起,” 女帝的目光落在他懷中那個呼吸均勻、小臉恬靜的小小身影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你便是皇太女的首席伴讀。太女的飲食起居,一應由你近身照料。不得有誤?!?/p>

蕭景珩抱著懷中柔軟溫熱的小身體,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突如其來的責任,心頭微震。他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翻涌的復雜情緒,聲音清晰而堅定:“臣子,遵旨。定不負陛下所托。”

“嗯?!?女帝淡淡應了一聲,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女兒沉睡的小臉上,眼底深處,是無人能懂的深邃。這個女兒,從降生起,似乎就在以一種不容置疑的方式,書寫著屬于她的、注定不凡的軌跡。

***

時光如白駒過隙,棲梧殿內草木榮枯,又是一年冬去春來。

皇太女鳳朝歌,年方一歲。

玉雪可愛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模樣。小臉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粉嘟嘟,肉乎乎,一雙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靈動得仿佛會說話,長而卷翹的睫毛撲閃著,每一次眨眼都像在無聲地撒嬌。穿著精致的小宮裝,像個粉雕玉琢的糯米團子。

然而,這個糯米團子,卻成了整個棲梧殿,乃至皇宮某些特定區域,令人又愛又怕的“小魔星”。

她的行動力,遠超尋常嬰孩。剛滿周歲,便已能穩穩當當地邁著小短腿四處探索,步履雖顯蹣跚,速度卻一點也不慢。目標極其明確——尋找“樂趣”。

棲梧殿偏殿的書房,窗外幾樹新開的梨花堆云砌雪,幽香浮動。室內燃著清雅的松木香,蕭景珩正端坐于寬大的書案后,執筆處理著一些簡單的、女帝特許他接觸的宮務文書。少年身姿挺拔,眉目專注,溫潤的氣質沉淀下來,更顯沉靜。

“景珩哥哥——!”

一聲清脆軟糯、帶著雀躍和無限依賴的呼喚,伴隨著一陣急促細碎的腳步聲,打破了書房的寧靜。

蕭景珩唇角下意識地揚起一抹溫煦的笑意,剛抬起頭,一個穿著鵝黃色小襖、如同春日里最鮮嫩花苞般的小團子,已經炮彈一樣沖到了他的書案前。

鳳朝歌仰著小臉,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小嘴咧開,露出幾顆珍珠似的小米牙:“抱抱!歌兒要抱抱!”

她一邊喊,一邊已經伸出兩只胖乎乎的小胳膊,熟練地抱住了蕭景珩垂在身側的腿,小身子像只靈活的小猴子,蹭蹭蹭地就要往上爬。

蕭景珩眼底的笑意加深,無奈又寵溺。他放下筆,俯身,輕而易舉地將這賴皮的小團子撈進懷里,讓她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腿上,溫聲問:“殿下今日怎么沒午睡?”

鳳朝歌卻不答話,小腦袋在他散發著干凈氣息的頸窩里蹭了蹭,像只找到舒適窩的小貓,發出滿足的喟嘆,小手還不忘緊緊抓住他的一縷頭發。仿佛這個懷抱,就是她最安心的港灣。

蕭景珩任她賴著,一手環著她的小身子,一手重新拿起筆,繼續批閱文書。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少年清俊溫潤的側臉和懷中玉雪可愛的小人兒身上,構成一幅歲月靜好的畫卷。

然而,這靜好并未持續太久。

鳳朝歌賴了一會兒,大眼睛骨碌碌一轉,視線越過蕭景珩的肩膀,落在了書房角落那片光線稍暗的區域。那里,一道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頎長身影,如同亙古不變的磐石,悄無聲息地佇立著。

墨離。

同樣是作為未來侍君人選被選入宮的少年,身份卻有些特殊——他是被秘密培養的暗衛預備役。身量比同齡人高出不少,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玄色勁裝,勾勒出少年人初顯輪廓的勁瘦腰身和寬闊肩膀。面容是刀削斧劈般的冷峻,薄唇緊抿,濃黑的劍眉下,一雙眸子沉靜如深潭,毫無波瀾。他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刃,收斂了所有鋒芒,只余下純粹的守護姿態。

鳳朝歌的大眼睛瞬間亮了,像是發現了新玩具。

她掙扎著從蕭景珩溫軟的懷抱里溜下來,邁開小短腿,搖搖晃晃,目標明確地朝著那片陰影沖去。

“離…離!” 她含糊不清地喊著,小臉上滿是興奮的笑意。

墨離如同雕塑般的身形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低垂,看著那個跌跌撞撞沖向自己的小團子,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冷冽氣息,似乎悄然收斂了一絲。

鳳朝歌才不管他的“冷臉”,像只小炮仗一樣沖到他腿邊,小手毫不客氣地抓住了他垂在身側、指節分明的手。墨離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一張拉滿的弓弦。他常年握刀習武的手,帶著薄繭和冰冷的觸感,與蕭景珩的溫潤截然不同。

鳳朝歌卻像是得到了有趣的玩具,咯咯笑著,用自己軟乎乎的小手去捏他帶著薄繭的手指,又試圖去踮起腳尖,夠他那張沒什么表情的俊臉。

“離…背背!” 她仰著小臉,大眼睛里滿是期待的光芒,小手指了指墨離寬闊的后背。

墨離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沉默著,沒有動作,像一尊頑固的黑色石雕。

“背背!歌兒要背背嘛!” 鳳朝歌不依不饒,小嘴撅了起來,開始發動撒嬌攻勢,抱著他的腿輕輕搖晃。

僵持了數息。

就在鳳朝歌大眼睛里的水光開始醞釀,小嘴癟起來,眼看就要開啟“水淹棲梧殿”模式時——

墨離幾不可聞地、幾近僵硬地,緩緩彎下了他挺直的腰背。

鳳朝歌立刻破涕為笑,歡呼一聲,手腳并用地往他背上爬。墨離的身體繃得更緊,肌肉線條在玄色衣料下清晰可見。他動作生澀地反手托住背上那小小軟軟的一團,如同托著一件價值連城卻又易碎無比的琉璃器,每一個動作都透著十二萬分的謹慎和…不知所措。

鳳朝歌卻滿意極了。她趴在少年寬闊卻略顯單薄的背上,小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小臉貼著他束起的、帶著微涼發絲的后頸,發出滿足的咕噥聲。墨離只能維持著這個極其別扭又僵硬的姿勢,像根人形柱子般杵在角落里,任由背上那個小祖宗把他價值千金的暗衛訓練服抓出無數細小的褶皺。

蕭景珩看著角落里那極其不協調又莫名和諧的一幕,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眼中是純粹的包容。墨離那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似乎也裂開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名為“認命”的縫隙。

而書房外,回廊的轉角處。

一個穿著素凈青衣的少年身影,正斜倚在朱漆廊柱旁。他身姿清瘦挺拔,氣質孤高清冷,如同雪山上的一株寒松。面容極為俊秀,只是眉眼間凝著一層化不開的疏離霜雪,薄唇緊抿,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正是未來的神醫侍君,沈清河。他奉女帝之命,定期為皇太女請平安脈。

此刻,他清冷的眸光透過半開的窗欞,恰好落在書房內。

只見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不知何時已從墨離僵硬的背上溜了下來。她邁著小短腿,目標精準地朝著窗邊一盆他剛剛精心修剪、準備用來入藥的“玉骨冰心蘭”跑去!

那可是他花了數月心血培育的珍品!

沈清河清冷的瞳孔驟然一縮!他下意識地就想沖進去阻止。

然而,已經晚了。

鳳朝歌顯然被那盆蘭花晶瑩剔透、如同冰雕玉琢般的花朵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伸出罪惡的小胖手,精準無比地一把揪住了那朵開得最盛、最剔透的花!

“不——!” 沈清河清冷的嗓音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變調,沖口而出。

“啪!”

一聲清脆的、花莖被折斷的輕響。

鳳朝歌成功將那朵價值連城的“玉骨冰心蘭”連花帶莖揪了下來,獻寶似的舉在手里,轉身,對著書房里目瞪口呆的蕭景珩和依舊僵硬的墨離,露出了一個燦爛無邪、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花花!漂漂!”

沈清河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眼前陣陣發黑。他那張萬年冰封的俊臉,瞬間裂開了!如同遭遇了千年雪崩,那層清冷孤高的面具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氣急敗壞的底色。

“鳳!朝!歌!” 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冰渣子。

他再也顧不得什么清冷孤高、什么生人勿近,猛地推開書房門,一陣風似的沖了進去,目標直指那個正拿著他寶貝蘭花的“小魔頭”!周身散發的寒氣,幾乎要將這暖意融融的書房凍成冰窖。

鳳朝歌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冷氣”和沈清河那張黑如鍋底的俊臉嚇了一跳,小身子往后縮了縮,大眼睛里迅速蓄滿了水光,小嘴一癟,眼看就要開閘泄洪。

然而,就在沈清河的手即將碰到她小胳膊的瞬間——

“哇——!痛痛!清河哥哥壞壞!打歌兒!” 驚天動地的哭嚎,伴隨著滾滾而下的金豆豆,瞬間爆發!小人兒一邊哭,一邊還把那朵慘遭蹂躪的蘭花抱在懷里,仿佛那是她受了天大委屈的鐵證。

沈清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著那張哭得梨花帶雨、可憐兮兮的小臉,再看看她懷里那朵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蘭花,只覺得一股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打?他怎么可能真打?可這花…這死孩子!

他清冷俊逸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那表情精彩紛呈,混雜著心疼(對花)、憤怒(對肇事者)、憋屈(不能發作)和一絲…對著那張哭得慘兮兮小臉而生出的、極其微弱卻又無法忽視的無措。

“你…你…” 沈清河指著她,手指都在微微發顫,氣得說不出完整的話。

“嗚哇哇哇——!痛痛!歌兒痛痛!” 鳳朝歌的哭聲更加嘹亮,小身子一扭,極其熟練地撲向旁邊一直無奈旁觀的蕭景珩,尋求庇護,“景珩哥哥!清河哥哥兇兇!打歌兒!”

蕭景珩趕緊將哭得打嗝的小祖宗抱進懷里,一邊輕輕拍撫她的背,一邊無奈又好笑地看向氣得快要原地爆炸的沈清河:“清河,殿下她…還小…”

沈清河看著在蕭景珩懷里偷偷朝他做鬼臉、臉上還掛著淚珠卻分明在偷笑的小惡魔,再看看蕭景珩那明顯拉偏架的眼神,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他猛地一甩袖,指著鳳朝歌,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

“鳳朝歌!你等著!下次你肚子痛,別想我再給你揉!”

丟下這句毫無威懾力的威脅(畢竟每次小殿下肚子痛,無論真假,第一個被揪過去的還是他),沈清河帶著他那張崩壞了的冰山臉,以及滿身化不開的怨念寒氣,像一陣裹著冰渣子的北風,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書房。背影都透著一種“氣死我了但我拿她沒辦法”的悲憤。

鳳朝歌在蕭景珩懷里,看著沈清河氣沖沖離去的背影,哭聲奇跡般地停了。她眨了眨還帶著淚珠的大眼睛,小嘴一咧,露出了一個狡黠又得意的笑容,像只偷吃了十斤蜂蜜的小狐貍。

她舉起手里那朵被揪得七零八落的“玉骨冰心蘭”,獻寶似的湊到蕭景珩面前,奶聲奶氣,帶著剛剛哭過的軟糯鼻音:

“景珩哥哥…花花…給你戴!”

蕭景珩看著那朵慘不忍睹的珍品蘭花,再看看懷里小祖宗臉上那明晃晃的、惡作劇得逞后的得意,還有眼底深處那一絲被寵壞了的、理所當然的嬌縱,最終只能化作一聲長長的、充滿了包容的嘆息。

他伸出手指,輕輕刮了刮她挺翹的小鼻尖,語氣是毫無原則的寵溺:

“殿下…頑皮?!?/p>

角落里,人形柱子墨離看著那朵稀巴爛的花,又看看沈清河消失的方向,冰山臉上,似乎也極其、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嘴角的弧度。

棲梧殿的書房,再次恢復了表面的平靜。只有那淡淡的松木香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被揉碎了的蘭花香,以及一縷若有似無的、名為“沈清河怨念”的寒氣。

窗外春光明媚,梨花如雪。

而屬于皇太女鳳朝歌的“妖孽”人生,才剛剛拉開它雞飛狗跳、卻又被無限寵溺包圍的序幕。


更新時間:2025-06-25 15:3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