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幾個親戚眼里都冒著火,齊刷刷的看向旁邊的向云江。
是啊!
要么一起下鄉,憑什么就向云江還在這兒好端端的站著?
向云川又不是他們得罪的,憑什么他們來買單啊!
“你敢!”
張慧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炸了毛,一把將向云江死死摟在懷里,扯著嗓子嚎起來。
“我看誰敢動我兒子!我兒子云江!現在是咱們老向家二房唯一的根苗!是男丁!是頂梁柱!”
“你們家那些賠錢貨丫頭片子,還有那不成器的玩意兒,下鄉就下鄉了!那是響應號召!”
“可我兒子不一樣!他是要考工農兵學員的!是要光宗耀祖的!”
張慧英喘著粗氣,唾沫橫飛:
“他要是也下去了,咱們老向家這一支,就徹底斷了香火!在族里還抬得起頭嗎?”
“你們現在逼他,就是斷了咱們老向家的根!就是跟祖宗過不去!”
她這話一出,還真把幾個叔伯嬸子鎮住了幾分。
這年頭,男丁頂門戶的觀念根深蒂固。
是啊,老大進去了,別的青壯都被抓走了,眼下整個老向家,就剩張慧英懷里這根獨苗苗了。
這年頭就是如此,誰家男丁多,誰家底氣就夠。
真要把向云江也給得罪了,向家就根基可就完蛋了!
向云江被他媽推出來當擋箭牌,又聽著他媽夸他頂梁柱,瞬間膨脹起來。
他挺了挺單薄的胸膛,努力想做出點氣勢,擠出幾分倨傲。
“大伯,三嬸,五叔,六叔,各位長輩息怒。”他眼神掃過眾人,帶著一種刻意裝出來的大局觀。
“二哥他...確實做得太過,傷了一家人的和氣。”
“但事已至此,再鬧下去,徒增外人笑話,也于事無補。”
“我們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眼下當務之急,是團結起來,共渡難關。”
他頓了頓,微微抬起下巴,帶著點施舍般的語氣:“等我考上工農兵學員,有了出息,自然會照拂各位堂兄堂姐在鄉下的生活,盡量幫襯幫襯吧!”
“嗤!”
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像一盆冷水澆在向云江裝模作樣的表演上。
眾人回頭。
只見剛才押人走的知青辦趙主任,不知何時又折返了回來,就站在人群外,臉上帶著一種看猴戲似的嘲諷。
他身后還跟著那個一臉嚴肅的年輕女干事。
“喲,向云江同志,志向不小嘛。”趙主任慢悠悠地踱步過來,眼神像刀子一樣刮在向云江瞬間僵硬的臉上。
“還考上工農兵學員?還照拂鄉下的堂兄堂姐?”
趙主任從旁邊女干事手里接過一份文件,啪地一聲抖開。
“剛接到戶籍處轉來的通知。”
“你們家,二房,戶口分了!”
“向云川,今天早上,已經辦理了分家斷親,戶口單獨立出來了!”
“啥意思?”張慧英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趙主任沒理她,目光釘死在臉色煞白的向云江身上。
“現在,你們老向家二房,就剩你一個戶口本上的青壯勞動力!”
“按照政策,每家每戶,至少出一個適齡青年下鄉!”
趙主任的聲音像宣判:
“向云江!你,頂上!”
轟隆!
晴天霹靂!
張慧英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腿一軟,直挺挺就往后倒。
“媽!”向云江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扶住她,自己也是渾身抖得像篩糠。
“不...不可能!”向云江的聲音都變了調,尖利刺耳:“我...我還要考工農兵學員!我怎么能下鄉!我不去!死也不去!”
“考工農兵學員?”趙主任嗤笑一聲:“那是以后的事!現在,你是你們家唯一符合下鄉條件的男丁!不去也得去!”
“我不!”向云江徹底慌了,恐懼壓垮了理智。
他猛地推開扶著的張慧英,轉身就想往人群外跑!
“想跑?”趙主任眼神一厲。
旁邊那個年輕女干事動作更快,一個箭步上前,伸腳一絆!
“啊!”向云江慘叫一聲,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門牙磕在地上,瞬間滿嘴是血。
“抗拒上山下鄉!想當逃兵?”女干事聲音冰冷,動作麻利地從后腰掏出那副冰冷的手銬。
咔噠!
在張慧英絕望的哭嚎和向云江殺豬般的尖叫中,手銬牢牢鎖住了他沾滿泥土和鮮血的手腕。
“帶走!”趙主任不耐煩地揮手:“直接送火車站!跟前面那批一起!”
兩個干事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樣,把還在拼命蹬腿掙扎、滿嘴血沫子哭嚎的向云江從地上拖起來。
“媽!救我啊媽!我不去!我不去北大荒啊!媽!”
向云江凄厲絕望的哭喊聲,在混亂的大雜院里回蕩,漸漸遠去。
“天爺啊!我的兒啊!我的云江啊!”
張慧英癱在冰冷的泥地上,捶著胸口嚎啕大哭。
她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頭發散亂得像雞窩,哪還有半點剛才護崽老母雞的氣勢。
可周圍那些哭喪著臉的叔伯嬸子,沒人可憐她。
“嚎!嚎什么嚎!”王翠花第一個蹦起來,指著張慧英的鼻子尖聲罵,唾沫星子噴了張慧英一臉。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老虔婆!生了個災星禍害!”
“要不是你家那個小畜生向云川,我家小娟能遭這罪?能被銬著走?”
“對!我家大虎也是!”向春光老婆也紅著眼撲上來:“好好的城里不待,被發配到那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都是你們二房害的!”
“賠錢!張慧英!必須賠錢!五百!少一分今天跟你沒完!”
“賠我兒子的前程!我兒子本來能找個好工作的!全被你家那個混賬攪黃了!”
一群人圍著癱軟的張慧英,七嘴八舌,唾沫橫飛,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
張慧英被罵得抬不起頭,只能捂著耳朵干嚎:“關我啥事...是那小畜生...是那小畜生干的啊...”
“放屁!他是你兒子!你不生他哪來這么多破事!”王翠花越想越氣,又撲上去撕扯張慧英的頭發。
其他人也罵罵咧咧,推推搡搡,整個院子烏煙瘴氣,哭嚎叫罵聲震天響。
就在這雞飛狗跳的當口。
院門哐當一聲,被人從外面狠狠踹開!
幾個面相不善的漢子,叼著煙卷,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