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一行小字：“熱烈歡送以下同志奔赴祖國邊疆，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
名單列得清清楚楚：
“向大虎...向小娟...自愿支援邊疆，服從分配?！?/p>
向春光臉上的狂笑瞬間凝固，眼珠子瞪得像死魚，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
“下...下鄉(xiāng)...書？”他嘴唇哆嗦著，聲音像破風(fēng)箱。
“啥？”旁邊的王翠花一把搶過一張，看清上面向小娟三個字時，眼前一黑，嗷一嗓子，直接癱軟下去。
“我的娟兒啊！鄉(xiāng)下那種地方，可是是要命的??！”
“向大虎？自愿下鄉(xiāng)？”向春光這才看清自己兒子名字，腦子里嗡的一聲，徹底懵了。
“我的兒！我的兒怎么能下鄉(xiāng)?。 彼掀排闹笸群科饋?。
向小娟搶過寫著自己名字那張紙，臉白得像紙，渾身篩糠一樣抖：“不...不！我不去！死也不去！”
張慧英頓時著急起來。
這畜生居然給家里的青壯年全都報名了！
那她家云江呢？
她趕緊翻著看了看，還好還好，沒有向云江的。
算這小子識相！
張慧英先是松了口氣，隨即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恐懼猛地竄上來！
“小畜生！你...你坑我們！”她猛地抬起頭，血紅的眼睛像要吃人，死死盯向剛才向云川站的地方。
人呢？
向云川早沒影了！
“向云川！我操你祖宗！”向春光反應(yīng)過來，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攥著那幾張催命符一樣的下鄉(xiāng)通知書就要往外沖。
“向云川！你給我滾出來！”王翠花也瘋了，掙扎著爬起來。
“站?。《冀o我站??！”
一聲威嚴(yán)的斷喝從人群外傳來。
只見街道知青辦的趙主任，帶著兩個胳膊上套著紅袖箍的干事，分開看熱鬧的人群，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趙主任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中山裝，臉色鐵青。
“向春光！王翠花！還有你們幾個！”趙主任手指頭挨個點過去，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找你們半天了！躲這兒鬧騰什么！”
“趙...趙主任...”向春光嚇得一哆嗦，手里的下鄉(xiāng)通知書掉在地上。
“你們家向大虎、向小娟......”趙主任掃了一眼地上的紙，又看看旁邊面無人色的幾個小輩：“還有你們幾個！名單都在這兒了！”
“報名表上白紙黑字，紅手印摁著，戶口本都對得上！自愿下鄉(xiāng)，響應(yīng)號召！覺悟很高嘛！”
“不是！趙主任！我們沒報??！”向小娟尖叫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是向云川！是他陷害我們！是他偷偷給我們報的名！我們不自愿！死也不去！”
“對！趙主任！是他！是向云川那王八蛋干的！”向大虎也梗著脖子喊。
“放屁！”趙主任猛地一拍旁邊一個干事手里拿著的登記簿，發(fā)出啪一聲脆響，嚇得眾人一哆嗦。
“登記簿上寫得清清楚楚！報名時間就是今天早上！是你們家向云川拿著戶口本親自來辦的！”
“戶口本在，名單都登記了，現(xiàn)在說不去？晚了！”
“回去就抓鬮，抓到哪兒就去哪兒！今天下午的火車！都給我回去收拾行李！一個鐘頭后，街道辦門口集合！送你們?nèi)セ疖囌?！?/p>
“不！我不去！鄉(xiāng)下地方會死人的！你們這是迫害！我要去告你們！”向小娟徹底崩潰了，像個瘋婆子一樣跳著腳尖叫，伸手就去撕扯趙主任的袖子。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臉上！
動手的是趙主任身邊那個一臉嚴(yán)肅的年輕女干事，下手毫不留情。
“擾亂秩序！抗拒上山下鄉(xiāng)！破壞國家政策！你想吃槍子兒嗎！”女干事聲音冰冷，眼神像刀子。
向小娟被打懵了，半邊臉?biāo)查g腫起，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響，捂著臉癱在地上，只剩下絕望的嗚咽。
“銬起來！”趙主任不耐煩地一揮手：“還有這幾個鬧騰的！都給我看好了！直接押送火車站！路上誰敢鬧事，按破壞分子處理！”
兩個干事立刻上前，動作麻利地從后腰掏出兩副亮閃閃的、冰冷的手銬。
咔噠！咔噠！
兩聲響。
向小娟的雙手被反剪到背后，冰冷的鐵環(huán)鎖住了她的手腕。
“啊！”她發(fā)出凄厲的尖叫。
向大虎和另外幾個堂兄弟一看這架勢，腿都軟了。
他們哪里還敢吭聲？都被干事推搡著，踉踉蹌蹌地往外走。
向家的幾個叔嬸著自家孩子被銬上帶走，哭天搶地，拍著大腿嚎，卻再也不敢上前阻攔半步。
人群被分開，哭嚎聲、呵斥聲漸漸遠(yuǎn)去。
“我的娟兒啊！娘的心頭肉??！”王翠花看著閨女被銬走的背影，哭得癱在地上，拍著泥地嚎得撕心裂肺。
“大虎！我的兒！”向春光老婆也撲在地上，捶胸頓足。
張慧英看著這亂糟糟的場面，心里先是涌上一股劫后余生的慶幸。
還好，她的云江沒被那小畜生坑進(jìn)去！
但這慶幸也就一瞬。
“張慧英！”向春光第一個撲過來，枯樹皮似的手一把揪住張慧英的衣領(lǐng)子，唾沫星子噴了她一臉。
“都是你生的好兒子！向云川那個畜生！害了我家大虎！你得賠！賠我兒子！”
“對！賠我閨女！”王翠花也瘋了，撲上來就撓張慧英的臉。
“我的小娟?。∧敲此`的姑娘去那蠻荒之地！都是你們家那個掃把星害的！賠！你們家得賠！”
五叔六叔兩家也圍上來，七手八腳地拉扯、咒罵。
“我的家當(dāng)！我的房本！都是你兒子偷的！還回來！”
“賠錢！賠我們損失！”
“你們二房就是禍根！喪門星！”
一群人把張慧英和向云江死死圍在中間，唾沫星子劈頭蓋臉。
“放...放開！”張慧英被扯得踉蹌，頭發(fā)被抓亂了，臉上火辣辣的疼，她拼命護著身后的向云江。
“賠什么賠！關(guān)我屁事！是那小畜生干的！你們有本事找他去！”
“他是你兒子！他跑了，不找你找誰！”
王翠花指甲都快掐進(jìn)張慧英肉里，聲音尖利。
“我家小娟毀了！被發(fā)配到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都是你們害的！賠錢！五百！少一分都不行！”
“現(xiàn)在我閨女進(jìn)去了，你家老三還好端端的坐在這？憑什么？”
“要去一起去，把你家老三一起帶去下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