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婉踉蹌著從彌漫著血腥味的包間走出來,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
她甚至不敢回頭再看一眼那片人間地獄,胃里翻江倒海,全靠意志力強忍著才沒有當場嘔吐出來。
剛才的槍聲、慘叫、飛濺的血肉,如同烙印般灼燒著她的神經。
王哲環顧四周狼藉,眉頭微蹙,問道:“這些人是什么來路?”
“我……我不知道……”
蘇念婉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音,眼神渙散,仿佛還未從巨大的驚嚇中回魂。
她的目光落在王哲身上,看到他手臂、肋側幾處被子彈擦過的血痕,以及最顯眼的——左肩后方那個觸目驚心的彈著點。
那里的衣服破了個洞,邊緣染著深紅的血跡。
“你……你身上的傷!”
她的聲音充滿了驚恐和擔憂。
王哲側頭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肩,那里傳來陣陣鈍痛。
他深吸一口氣,調動體內微弱的真氣凝聚于肩部肌肉,手指用力一摳。
“噗嗤。”
一顆帶著血跡、略微變形的步槍子彈被他生生從皮肉里摳了出來,叮當一聲掉在地上。
傷口處肌肉緊繃,流血的速度肉眼可見地減緩,甚至開始有細微的凝結跡象。
“這武具…還好有厚桌子緩沖,皮肉傷,無礙。”
王哲語氣平淡。
他心中卻是一凜:近距離的步槍子彈,即使被厚桌削弱,威力也足以洞穿尋常人的身體。
這顆子彈卻僅僅嵌在表層肌肉里……這具身體,果然非同尋常。
蘇念婉看著這一幕,瞳孔驟然收縮,嘴巴微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徒手摳子彈?皮肉傷?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范疇!
一股寒意混雜著更深的恐懼和難以置信席卷了她。
眼前這個救了她的人,究竟是什么存在?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脫下自己的薄外套,動作有些僵硬地披在王哲身上,試圖遮住他破損染血的衣服。
王哲低頭時,瞥見了外套內側口袋露出的學生證一角。
“這里不能再呆了,走!”
蘇念婉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她猛地抓住王哲的手腕,幾乎是拖拽著他沖出酒店后門,一頭扎進了旁邊迷宮般的小巷。
身后警笛聲由遠及近,尖銳刺耳。
蘇念婉卻像是沒聽見,拉著王哲在小巷中疾奔,拐了無數個彎,對路徑異常熟悉。
“他們也是敵人嗎?”
王哲聽著越來越近的警笛,回頭看了一眼巷口隱約閃動的藍紅燈光。
“不…不是敵人……”
蘇念婉喘息著,腳步不停,“只是……我現在不想……不想面對他們……”
她的聲音透著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抗拒。
不知跑了多久,再鉆出巷口時,眼前豁然開朗。
路對面,一座燈火通明、氣派非凡的宅邸靜靜矗立,高大的鐵門緊閉,透著一股森嚴與富貴。
蘇念婉拉著王哲快步走到正門前。一道柔和的紅光掃過她的臉龐。
“面部識別成功,歡迎回家,大小姐。”
電子音響起,厚重的大門無聲地滑開。
門內,數名身著統一制服的安保人員早已列隊等候,神色凝重。
為首一名身材魁梧、目光銳利的隊長快步迎上,他額角帶著細汗,顯然剛剛經歷了一番疾行。
“大小姐!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隊長聲音急促,帶著后怕,
“我們三分鐘前接到您通過緊急手環發出的最高級別遇襲警報!御品軒現場已被我們的人控制并封鎖,警方正在路上!您有沒有受傷?這位是……”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披著女式外套、衣服染血的王哲,眼神中充滿警惕和詢問。
蘇念婉停下腳步,身體仍在微微發抖。
她沒有看隊長,目光有些空洞地盯著地面,聲音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冰冷和壓抑的憤怒:
“我沒事……多虧了這位王哲先生。若不是他……我此刻已經是一具尸體了。在蘇家的地盤,招待貴客時發生這種事……”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那冰冷的語氣和未盡之言,讓安保隊長瞬間臉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深深鞠躬,幾乎將頭埋到胸口:“屬下嚴重失職!萬死難辭其咎!請大小姐責罰!”
王哲沉默地觀察著這一切。
蘇念婉的身份、這宅邸的氣派、安保的反應速度,無不印證著他的猜測——這是一個底蘊深厚的豪門望族。
蘇念婉深吸一口氣,似乎想平復情緒,轉向王哲時,冰冷的語氣緩和了些許,但眼中的驚悸仍未散去。
“王哲,今晚的事……那些人很可能是沖我來的,但連累了你。外面現在肯定不安全,你……你今晚先在我們家休息,好嗎?”
她捧起王哲的手,另一只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仰頭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懇求、依賴,還有一絲未散的恐懼。
那眼神很真切。
安保隊長見狀,忍不住干咳了一聲提醒。
蘇念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過于親昵,像被燙到般猛地松開手,蒼白的臉頰瞬間飛起兩朵紅暈,慌亂地低下頭,聲音細若蚊吶:
“我……我是說……外面真的……真的不安全……” 她不敢再看王哲的眼睛。
“就是你,救了我女兒?”
一道沉穩雄渾、不怒自威的聲音從大廳深處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一位身著深色唐裝的中年男子穩步走來。
他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穩有力,面容剛毅,眼神銳利如鷹。
周身自然散發著久居上位的威嚴氣度,正是蘇家的掌舵人——蘇岳。
“爸!”
蘇念婉再也忍不住,所有的恐懼、委屈和后怕瞬間爆發出來,她撲進父親懷里,緊緊抱住,放聲大哭起來,身體劇烈地抽動著。
蘇岳眼中瞬間溢滿了心疼和滔天的怒火,他輕拍著女兒的后背,柔聲安撫:“沒事了,念婉,沒事了,爸爸在。”
他冰冷如刀的目光掃過安保隊長,后者頓時如墜冰窟,頭垂得更低了。
蘇念婉在父親懷里哭了好一會兒,情緒才稍微平復,抽噎著抬起頭,指著王哲。
帶著濃重的鼻音急切地說:“爸!就是他!王哲!他好厲害!那些人開槍的時候,他一下子就……就把桌子踢翻擋子彈……還護著我……然后他……他一個人……用玻璃片……把那些壞人都……”
她有些語無倫次,將剛才驚心動魄的經歷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甚至重點描繪了王哲那非人般的身手和在槍林彈雨中保護她的瞬間。
蘇岳靜靜地聽著,銳利的目光重新審視著王哲。
最初是審視和一絲懷疑,隨著女兒的講述,漸漸轉為驚訝、欣賞。
最后,當聽到王哲摳出步槍子彈、僅受“皮外傷”時,他的眼神深處已帶上了深深的震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尊敬。
他輕輕松開女兒,大步走到王哲面前,鄭重地伸出右手:“王哲小友,在下蘇岳!大恩不言謝!從今往后,你便是我蘇家最尊貴的恩人與座上賓!”
他的聲音洪亮,充滿了真誠和感激。
“幸會,蘇先生。”
王哲平靜地伸出手與之相握。
兩手相觸的瞬間,蘇岳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凝。
他嘗試著將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探查真氣順著手掌經脈悄然送入王哲體內——
這是他多年養成的謹慎習慣,面對不明底細的高手,總要試探一二。
然而,那股微弱的真氣如同泥牛入海,剛進入王哲的手腕經脈,便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非但沒有探查出任何深淺,反而感覺對方體內如同蟄伏著深不見底的寒潭,自己的真氣投入其中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反而隱隱傳來一股令他心悸的反震感。
蘇岳心中巨震,臉上卻不動聲色,笑容反而更加熱切了幾分。
……
酒足飯飽之后,王哲被引入一間極其奢華的客房。
洗漱完畢,換上舒適的家居服,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接著探出蘇念婉半個腦袋。她的眼睛還有些紅腫,但精神似乎好了些。
“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她快速說完,像是怕被看到自己微紅的臉頰,啪的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入夜,萬籟俱寂。
王哲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卻毫無睡意。
今日的經歷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回放:陌生的世界、詭異的成長、涌入的龐大知識、驚險的戰斗、蘇家的權勢……還有脖頸上那道冰冷的、象征著過去一切的刀疤。
“呵……傻哥哥們,讓我一個人活著,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他撫摸著頸間的疤痕,黑暗中眼神銳利如刀。
“但既然命運讓我活下來,還給了我這樣的‘饋贈’……劉庵,玄魔殿……你們欠下的血債,我王哲必會親手討回!蘇家……或許就是我在這新世界的第一步。”
他心中默默權衡著:蘇家能提供庇護、資源、信息渠道,蘇念婉的善意是真實的,蘇岳的招攬也頗具誠意。
風險固然有,但以自己目前展現的力量,若蘇家真有異心,脫身應非難事。
這值得一賭!
意識終究在紛亂的思緒中沉淪,墜入了睡夢的深淵。
……
王哲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無垠的虛無之中。
腳下如同澄澈卻深不見底的湖面,每一步踏下,都會漾開一圈圈漣漪,向遠方擴散,直至消失。
這里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只有永恒的寂靜。
“這是哪?”
王哲的聲音在空寂中顯得格外突兀。
他低頭看向“水面”,倒影中映出的,赫然是自己八歲時的稚嫩臉龐,那個在血與火中絕望的孩子。
“此乃汝之「小世界」……于此……戰至終焉……”
一個飄渺、仿佛來自亙古的聲音幽幽響起,回蕩在整個空間。
“第一層,體術淬煉。”
冰冷的聲音剛落,死寂的空間驟然被打破。
無數雙猩紅嗜血的眼睛在虛空中亮起,密密麻麻,如同獸群。
緊接著,無數身影從四面八方憑空涌現,他們身著統一的黑色勁裝,胸口繡著猙獰的魔首徽記——正是玄魔殿的武者。
一股濃烈的殺氣瞬間將王哲淹沒。
絕望瞬間攫住了王哲的心臟,如同回到了那個破城之日。
“吼——!”
玄魔殿武者發出駭人的咆哮,如潮水般涌來。
王哲只來得及做出一個格擋的動作,便被無數利爪和兵刃撕扯、貫穿……劇痛,難以想象的劇痛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識。
……
王哲猛地在這片虛無中“睜”開了眼睛,心臟如同擂鼓般狂跳,仿佛要沖破胸腔。
冷汗浸透了衣衫,身體仍殘留著被撕裂的極致痛苦。
“嗬…嗬…”
他大口喘息著,死亡的陰影如此真實。
然而,沒給他任何喘息之機。
遠處,那令人心悸的猩紅眼眸再次亮起,由遠及近,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死亡的浪潮又一次洶涌而來!
一次、兩次、三次……周而復始,永無止境,每一次死亡都帶來真實的痛苦。
最初,王哲在絕望中掙扎、怒吼、崩潰,如同溺水的困獸。
漸漸地,極致的痛苦開始麻木神經,純粹的恐懼被冰冷的憤怒取代。
他不再盲目地揮舞拳頭,開始觀察敵人的動作,尋找破綻,計算閃避的角度,嘗試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攻擊的機會。
他的眼神,在一次次的死亡與重生中,褪去了稚嫩和恐懼,淬煉出狼一般的兇狠和冰一般的冷靜。
“第一千零八十七個。”
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王哲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他扭斷最后一個玄魔殿武者的脖子,動作精準、迅捷、致命,如同演練了千萬遍。
那武者眼中的紅光熄滅,身體化作黑煙消散。
空間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預想中的下一波敵人并未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整個空間開始彌漫起濃郁而精純的天地靈氣。
同時,一本散發著古樸滄桑氣息、非金非玉的典籍,在空間中央緩緩凝聚成形。
典籍封面,幾個仿佛由大道法則直接勾勒出的鎏金古篆,散發著令人顫栗的威壓:
《萬界創生帝典》(神級)
王哲瞳孔驟縮,神級?! 即便在九天神域,神級功法也僅存在于縹緲傳說之中。
他強壓下心頭的震撼,盤膝坐下,小心翼翼地觸碰那本典籍。
海量的信息洪流瞬間涌入他的意識。
并非簡單的文字圖譜,而是蘊含著天地至理、萬物生滅奧義的法則碎片。
他不由自主地開始按照其中最為基礎的行氣法門引導空間中的真氣。
一股前所未有的、蘊含著勃勃生機與包容萬物的獨特真氣,在他體內緩緩生成、流轉。
這真氣所過之處,經脈被滋潤,變得更加堅韌,甚至能感受到它對身體細微損傷的滋養修復之力。
它精純而浩瀚,仿佛蘊含著締造萬物、衍化乾坤的偉力。
在這片奇異的“小世界”中,沒有饑餓,沒有疲倦,除了那真實的痛覺,再無其他體感干擾,時間的概念也變得模糊。
“第二層,真氣御使。”
當王哲初步熟悉了《萬界創生帝典》的基礎行氣路線后,空間的靈氣再次消散。
新的敵人——這次是手持兵刃、身上閃爍著各色微弱真氣光芒的武者——再次如潮水般涌來。
王哲眼中寒光一閃,調動起體內那新生的、充滿生機的創生真氣,迎了上去。
殺戮,再次成為唯一的主題。
他需要將剛剛領悟的真氣,在無數次生死搏殺中,轉化為真正的戰斗本能。
……
窗外,一聲清脆的鳥鳴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王哲猛然從床上坐起,渾身大汗淋漓,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
睡衣緊緊貼在身上,冰涼粘膩。
夢境……不,那絕不僅僅是夢境!
每一個死亡的瞬間、每一次受傷的位置、修煉《萬界創生帝典》時真氣流轉的玄妙感覺……都無比清晰、真實地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身體各處仿佛還殘留著夢中被刀劍砍中、被真氣轟擊的幻痛。
尤其是昨天戰斗時的動作,此刻回想起來,正是無數次在死亡中磨礪出的本能!
頭隱隱作痛,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他推開房門,發現蘇岳早已在客廳等候,茶幾上放著熱氣騰騰的早茶。
“王哲小友,昨夜休息可好?”
蘇岳笑容和煦,但眼神深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他親自為王哲斟上一杯茶,沉吟片刻,鄭重開口:“蘇某有一不情之請,思慮再三,還是想與小友商量。”
王哲坐下,端起茶杯:“蘇先生請講。”
“不知小友……是否愿意屈尊,擔任我蘇家的執事?”
蘇岳目光懇切,“主要職責便是負責小女念婉的安全。近段時間,江城暗流涌動,頗不太平。
念婉這孩子……唉,昨日之事,若非天幸讓小友遇上,后果不堪設想。”
他看了一眼侍立在不遠處、神色緊張的安保隊長,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蘇家雖有些薄名,但真正的頂尖高手難尋。凝氣境以上,在今日的的地球,已是鳳毛麟角。
你的能力,遠非尋常凝氣境可比,我看來應當是氣動境的頂尖高手,我用人從不看背景身世,只看實力。
我蘇岳愿以最大的誠意相聘,報酬方面,必不讓小友失望。”
王哲微微一怔:“執事?”
“不錯。”
蘇岳正色道,“將女兒托付給小友,蘇某深知此請唐突。但是,小友為念婉擋下子彈,此恩此情對我蘇家而言重逾泰山。
對小女而言,更是過命的交情!在蘇某心中,小友絕非‘陌生人’二字可以概括。此舉既是出于為父的私心,也是我蘇家求賢若渴的誠意!”
王哲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茶杯。
蘇岳的話很真誠,提供的條件也正是他目前急需的:一個安全的立足點、了解這個世界的窗口、獲取資源的渠道。
更重要的是,直覺告訴他,留在蘇家,是命運之線牽引的一環,是他踏上復仇之路的起始點。
風險自然有。蘇家豪門,水深難測。
但正如他所想,以他現在的能力和警惕,若真有變故,脫身也不難。
而機遇,卻是實實在在擺在眼前。
“蘇先生,”
王哲抬起眼,目光平靜而深邃,“您的氣魄和信任,令我欽佩。這個活,我王哲,接了。”
他需要一個起點,而蘇家,就是這塊跳板。
為了生存,為了變強,更為了……那血海深仇!
聽聞王哲此言,蘇岳眼中精光爆射,臉上難掩激動之色,猛地一拍茶幾:“好!太好了!王哲小友,不,王執事!從今日起,你便是我蘇家首席執事!念婉的安全,就拜托了!”
他起身,鄭重地向王哲行了一禮。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站在面前的這個少年體內,蟄伏著一股令他靈魂都為之悸動的、深不可測的恐怖力量。
這個賭注,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