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過是在慘痛的悲劇里,由神隨性賜下的垂憐……”
一個模糊卻極具穿透力的男聲,在王哲的意識深處幽幽響起,如同來自時空彼岸的嘆息。
恍惚間,一些從未聽過的、尖銳而嘈雜的聲音強行擠入他的感知……連綿不斷的刺耳鳴笛、某種規律的滴答聲、模糊的人語喧嘩……
這些聲音極其陌生,與九天神域截然不同。
……
和煦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潑灑在潔白的床單上。
窗外,窸窸窣窣的蟬鳴聲裝點著夏日的午后,寧靜得近乎虛幻。
“好刺眼……”
王哲下意識地抬手遮住光線,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嗯!?”
下一秒,他猛地從床上坐起,心臟狂跳。
劇烈的頭痛如同鋼針穿刺,無數混亂的碎片在腦海中翻騰爆炸——血色的天空、冰冷的王座、刺入脖頸的刀鋒、那將他吞噬的光芒……
他用力甩了甩頭,環顧四周:陌生的房間、奇怪的儀器、身上連接著的細線、還有這身奇怪的藍白條紋衣服……
一切都透著無法理解的詭異。
“我沒死?!”
這個認知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響。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不再是那個八歲孩童的瘦小模樣!
手臂、胸膛變得修長有力,肌肉線條隱約可見。
皮膚上布滿了早已愈合、顏色深淺不一的傷痕,最顯眼的,是脖頸上那道猙獰的、早已結痂的狹長刀疤。
身體長大了……至少十年!
但記憶中,從自刎到醒來,仿佛只是一瞬。
這“丟失”的歲月,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一片空白!
只有身體的變化無聲地訴說著時間的流逝。
一股強烈的不安和巨大的困惑瞬間將他包圍。
“我這是……在哪?”
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
好不容易壓下混亂的思緒,他注意到床邊椅子上坐著一個女孩,正歪著頭打瞌睡。
她有著一頭如墨的長發,柔順地披散在肩頭,幾縷發絲調皮地纏繞在她纖長卷翹的睫毛上。
即使在睡夢中,她那精致的眉宇間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郁。
溫暖的陽光為她白皙的臉頰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王哲看著這陌生而寧靜的畫面,一時間竟有些出神。
他拔掉了手背上連接著奇怪管子的針頭,悄無聲息地下了床,赤腳走到墻邊一面鏡子前。
鏡中映出一張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臉龐。五官立體分明,劍眉星目,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堅毅和……滄桑。
最讓他驚詫的是那雙眼睛,深邃、銳利,仿佛經歷過無數風霜雨雪,與這張年輕的臉龐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合在一起。
病號服下,是修長健碩、蘊含著力量感的身體輪廓。
陌生的身體,陌生的環境……一股強烈的割裂感涌上心頭。
這力量感從何而來?是那“丟失”歲月的饋贈嗎?
“……”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脖頸上那道冰冷的疤痕,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如同蒙上了一層灰燼。
不僅活了下來,還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呵……傻哥哥們,讓我一個人活著,在這未知的世界里……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哎,同學!”
女孩被他的動靜驚醒,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揉著眼睛朝他走來。
“醒啦?昨天救你可不是白救的,連聲謝謝都沒有嗎?”
聲音清脆,帶著一絲剛睡醒的軟糯和佯裝的嗔怪。
王哲循聲看去,女孩正用那雙帶著些許憂郁的大眼睛看著他。
“…嗯,謝謝。”王哲道,聲音還有些干澀。
“奇怪,”
女孩沒在意他的簡短,自顧自地拿起床頭柜上一塊薄薄的、會發光的板子,手指在上面飛快地點劃著。
“昨天把你照片和信息掛網上了,怎么到現在還沒家屬或者朋友聯系我?”
她皺著秀氣的眉頭,一臉不解。
“那個,”
王哲等她停下,才開口,語氣帶著一種沉重的平靜,
“給你添麻煩了,很抱歉。另外……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這句話出口,女孩瞬間瞪大了雙眼,小嘴微張,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猛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可能揭了對方的傷疤,臉上迅速浮現出濃濃的歉疚和一絲尷尬。
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不時抬眼偷偷打量著面前這個氣質獨特、眼神深邃又帶著悲傷的帥氣男生。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她聲音細弱蚊吶,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我……我去看看護士那邊有沒有消息!”
說完,像是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尷尬和同情,飛快地轉身跑出了房間。
王哲重新坐回病床,努力梳理著混亂的思緒。
“掛網上”、“家屬”、“護士”……這些詞匯如同密碼。
但剛剛與人交流的真實感,讓他確信自己還活著,存在于一個真實的世界。
更讓他心驚的是,當他嘗試靜心感知時,發現這個世界的天地間,彌漫著一種異常活躍、充盈、甚至有些“狂躁”的真氣!
其濃度和活躍度,竟遠超記憶中的九天神域!
簡直是煉氣者夢寐以求的洞天福地。難道……這里正處于靈氣噴涌的復蘇時代?
他看向窗外車水馬龍、高樓林立的奇異景象,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他下意識地握了握拳頭,一股奇異的力量感在經脈中悄然流動。
雖然記不起這“丟失”的歲月里發生了什么,但這具身體里蘊含的力量和一種烙印在骨髓里的戰斗本能。
都清晰無比地告訴他——他變強了。
“這位先生,蘇小姐已經為您支付了所有費用。您的身體檢查顯示一切正常,隨時可以出院了。”
護士公式化地說道。
王哲點點頭,直接走出了醫院。陽光有些刺眼。
蘇念婉正等在門口樹下,看到他出來,迎了上來:“好啦,別愁眉苦臉的。走,先解決你這身行頭!”
她指了指王哲身上格格不入的病號服,噗嗤一笑,
“你看你穿的像什么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醫院在逃病人呢!我帶你去買套像樣的衣服穿吧。”
她明媚的笑容驅散了之前的沉重。
王哲低頭看了看病號服,又看了看周圍行人投來的異樣目光,無奈地點點頭。
走在繁華的街道上,王哲如同闖入異域的原始人,用充滿探究和警惕的目光打量著周圍一切:呼嘯而過的鐵盒子、閃爍著各種畫面的巨大“水晶”、穿著清涼暴露的行人……
他的異樣舉止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但蘇念婉似乎毫不在意,甚至主動靠近王哲并肩而行,偶爾幫他擋開一些好奇的視線。
“我叫蘇念婉,你呢?”
她側頭問道,笑容明媚。
“王哲。”他言簡意賅。
給王哲換上一身合體的現代休閑裝后,蘇念婉看著眼前煥然一新、氣質卓然的少年,眼中閃過一絲驚艷。
她心中的好奇更甚,決定請王哲吃飯,好好探探他的底。
傍晚時分,華燈初上。
“大小姐,請進。”
蘇念婉帶著王哲走進“御品軒”。建筑的奢華氣派讓王哲頗驚。
進入包間,氛圍終于適合交談。
“王哲,”蘇念婉雙手托著下巴,笑盈盈地看著他,
“你肯定不是本地人吧?口音、氣質……都很特別哦。還有你之前在路上躺著時那身破衣服,古董似的。”
王哲沉默片刻,決定透露一點信息:“嗯,我是外地的。來自…‘九天神域’。”
他頓了頓,看著蘇念婉好奇的眼睛,“我…好像是傳送過來的。”
“酒泉…神峪?”
蘇念婉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笑,“這是什么地方?新開的游戲地圖嗎?還是哪個犄角旮旯的小縣城?”
她顯然沒當真。
“什么?”王哲皺眉,“九天神域乃是立于三千大世界之巔的……”
話到一半,他猛然頓住,看著蘇念婉一臉茫然加好笑的表情,意識到對方根本不知道什么九天神域。
“噗,還三千大世界呢!”
蘇念婉笑得花枝亂顫,“同學,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還是……嗯,磕到頭了?”
她半開玩笑地說著,但眼神里已經帶上了一絲看“中二病”或“腦子可能真有問題”的探究。
要不要通知安保在外面等著?或者先聯系下精神科醫生? 她心里嘀咕著。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都從對方眼里讀到了“這人怕不是個笨蛋/瘋子”的意思,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那…那你怎么會來到這里呢?”
蘇念婉忍住笑,努力擺出認真的表情問道。
“這個嘛……”
王哲揉了揉太陽穴,回答道:“意識模糊…只記得一道強光…可能是某種傳送術法……”
他的注意力被頭頂璀璨華麗的水晶吊燈吸引了,“這是…無需火源的長明照明術?如此精妙…”
就在這時。
“砰!轟——!”
包間厚實的木門被一股巨力猛地踹開!兩顆圓滾滾的金屬罐子冒著白煙被丟了進來!
蘇念婉失聲驚叫,房間瞬間被濃密的白煙充斥。
然而,在王哲高度集中的感知中,煙霧仿佛變得稀薄,幾個手持槍械、動作迅捷的身影輪廓清晰地“映”在他的腦海中,強烈的殺機如同黑夜中的火炬般顯眼,目標明確指向蘇念婉。
“念婉,趴下!!”
王哲厲喝,反應快如閃電,他右腿灌注力量,猛地一腳踹在厚重的實木餐桌上,桌子轟然翻倒,碗碟碎裂。
幾乎在同一時間,
密集的槍聲響起,子彈狠狠撞擊在桌面上,木屑紛飛。
王哲能清晰地感受到子彈擦身的灼熱氣浪。
他一把將嚇懵的蘇念婉拽到墻角,用自己身體作為屏障護住她。
蘇念婉看到了地上濺落的、屬于王哲的點點血跡,刺鼻的血腥味讓她胃里翻江倒海。
“你…你受傷了……”
蘇念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噓——別出聲!”王哲壓低聲音,眼神銳利。
他捕捉到了分散包抄的腳步聲。
不能再等了。
王哲目光掃過地面,鎖定了一塊崩飛的、邊緣鋒利的厚玻璃碎片。他迅速將其抄在手中。
“待著別動!等我!”
王哲低喝,眼神不容置疑。
“頭兒,熱成像顯示那小子撿了塊玻璃!目標還在后面!”門外傭兵急報。
傭兵頭子看著熱成像屏幕上王哲的動作輪廓,眼神一狠:“他想拼命,開火!優先干掉他!”
更兇猛的火力覆蓋而來,壓得王哲幾乎無法抬頭。
就在火力稍歇、多名傭兵換彈的瞬間。
王哲動了。
身形如鬼魅般模糊。以詭異的“Z”字形高速突進,子彈在他身后和身側炸開,一發子彈擦破了他的手臂,帶起血花。
瞬息間,他已突入傭兵群中。
手中的玻璃碎片,在他本能激發的、微弱卻凝練的真氣灌注下,邊緣竟閃爍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寒芒,變得異常鋒銳堅韌。
“嗤啦!”“呃啊——!”
最前面兩個傭兵咽喉被精準割開,鮮血狂噴。
“集火!!”傭兵頭子驚怒吼叫。
剩下的傭兵瘋狂調轉槍口。
王哲如同游魚,利用立柱、屏風、尸體掩護。每一次玻璃寒光閃過,都帶起慘叫和鮮血。
一個傭兵怒吼著拔出匕首刺來,王哲側身躲閃不及,匕首刃鋒在他肋側劃開一道血口。
劇痛傳來,王哲眼神更冷,反手就用玻璃碎片割斷了對方的喉嚨。
短短十幾秒,地上已躺倒數具尸體。最后一名傭兵驚恐后退,瘋狂掃射。
王哲眼神冰冷,手腕猛地一抖。
“咻——!”
灌注真氣的玻璃碎片化作一道寒光,精準無比地穿透了最后一名傭兵的喉嚨,帶出一蓬血霧。
槍聲戛然而止。
濃重的血腥味和硝煙味令人窒息,地上尸體橫陳。
王哲喘息著站在尸骸中央。新衣沾染血跡,手臂和肋側傷口刺痛。
他抬手抹去臉上的血滴,眼神深處是一片經歷過尸山血海后的、近乎死寂的平靜。
沒有恐懼,沒有興奮,只有一抹冰冷的眼神。
這溫熱血滴的觸感…與九天神域滅族那日,別無二致。
他緊緊捂住了身上的傷口,喘息著怒罵道。
“艸,這些人…用的是什么武器。”
就在這時,那塊沾滿鮮血的碎玻璃從他指間滑落,“咔嗒”一聲掉在血泊中。
奇異的是,在昏暗的光線下,那染血的玻璃邊緣,竟流轉過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光芒,轉瞬即逝。
遠處,隱約傳來了尖銳而急促的警笛聲。
王哲轉頭,看向依舊躲在桌子后面、瑟瑟發抖的蘇念婉。
她雙手死死捂住嘴巴,臉色慘白如紙,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如同目睹洪荒兇獸般的、深入骨髓的驚駭與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