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獨自走到人群邊緣,背靠著一棵粗大的梧桐樹干。樹干粗糙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作訓服傳來,讓她紛亂的心緒沉淀下來。
她微微垂著眼瞼,看似在閉目養神,實則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如同一張無形的蛛網,嚴密地監控著周圍的每一絲動靜。
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遠處車輛駛過的引擎聲,女兵們壓低的交談聲,甚至腳下泥土里細微的蟲鳴……
所有信息都被她的大腦高速接收、過濾、分析。這是無數次生死邊緣掙扎后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06:55。
空地入口處傳來一陣低沉的引擎轟鳴,由遠及近。幾輛涂著叢林迷彩、造型彪悍的軍用吉普車如同沉默的鋼鐵猛獸,卷起滾滾煙塵,疾馳而來,一個干脆利落的甩尾,穩穩地停在空地邊緣。
“來了!”不知是誰低呼了一聲。
所有女兵瞬間停止了交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幾輛吉普車。氣氛驟然繃緊,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吉普車車門被猛地推開。首先跳下來的是幾個同樣穿著迷彩作訓服、但氣質明顯迥異于新兵的男人。
他們動作迅捷如獵豹,落地無聲,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種久經沙場的硝煙氣息和冰冷的壓迫感。
閻剛(閻王)、牛懿(哈雷)、馮冬冬(小蜜蜂)、袁寶(元寶)……雷電突擊隊的核心成員!
他們迅速下車,如同訓練有素的狼群,眼神冰冷地掃視著眼前這群“菜鳥”,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
葉寸心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越過其他人,死死地釘在中間那輛吉普車的駕駛位上。
車門打開。
一只沾著些許泥濘的厚重叢林作戰靴穩穩地踏在地上。接著,一個高大、挺拔、如同山岳般的身影跨了出來。
雷戰!
三十歲的雷戰!正值他力量與意志巔峰的雷戰!
他穿著一身洗得有些發白、卻熨燙得筆挺的叢林迷彩作訓服,勾勒出寬肩窄腰、充滿爆發力的強健身形。領口的軍銜在晨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目光掃過之處,女兵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仿佛被無形的寒流掃過,連心跳都漏掉了一拍。
沒有安然帶來的憂郁和沉重。此刻的他,就是一把純粹的、鋒芒畢露的、只為戰爭而生的絕世兇刃!冰冷,強悍,帶著碾碎一切障礙的絕對力量感!
葉寸心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血液瞬間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狂喜、劇痛、刻骨思念和滔天恨意的洪流,猛烈地沖擊著她的靈魂堤壩!
眼前這張鮮活、冷硬、充滿力量的臉龐,與記憶中那張蒼白、失去生機、帶著無盡痛楚和訣別眼神的臉,在腦海中瘋狂地重疊、撕裂!
“轟——!”
前世那聲致命的槍響,仿佛就在此刻、就在耳邊炸開!那噴濺在臉上的、帶著雷戰體溫的滾燙鮮血的觸感,再次清晰地烙印在皮膚上!
他沉重倒下的身體,他最后那句破碎的“活下去”……所有的畫面和感官,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將她淹沒!
“呃……”一聲極其輕微、帶著巨大痛楚的悶哼,被葉寸心死死地壓在喉嚨深處。她全身的肌肉在那一瞬間繃緊到了極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幾乎要刺破皮肉。唯有依靠樹干帶來的冰冷支撐,她才沒有當場失態地軟倒下去。
她的眼神,再也無法維持之前的冰冷平靜。濃烈到化不開的悲愴、刻骨銘心的痛楚、失而復得的狂喜、深入骨髓的眷戀……
還有那針對所有仇敵的毀滅性恨意!種種極端情緒在她眼底瘋狂交織、碰撞、燃燒!那雙眼睛,此刻亮得驚人,也痛得駭人,仿佛承載著兩世輪回的重量和血色!
這眼神,太不尋常!太具沖擊力!
雷戰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掃視著眼前這群等待“審判”的女兵。
當他的視線掠過人群邊緣、落在那個背靠樹干、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神卻如同燃燒著地獄業火的女兵身上時,他那如同磐石般穩固的步伐,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冷漠、審視、銳利……這是他對這些“嬌滴滴”的女兵預設的所有情緒。但這個女兵的眼神……
那里面翻涌的,是濃得化不開的、仿佛失去至親至愛般的巨大悲愴?是經歷過尸山血海才能沉淀下來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是對他個人……一種極其復雜、熾熱到幾乎要將他灼傷、卻又帶著撕裂般痛感的、濃烈得無法言喻的眷戀?以及一種……一種連他都感到一絲心悸的、冰冷刺骨的毀滅性仇恨?
這絕不是一個新兵面對教官時應有的眼神!這眼神里蘊含的東西,沉重、復雜、熾烈得……近乎瘋狂!
雷戰那雙閱人無數、洞察秋毫的鷹眸,第一次在面對一個“菜鳥”時,瞳孔深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驚愕和探究。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這個女兵……有點意思。不,是太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