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沈暮婉一襲輕紗蹙金紅裙，鬢邊別一支累絲銜珠步搖，上挑的眼尾稠艷流丹，晃的人移不開眼睛。
那些平日里暗諷沈暮婉“粗鄙無狀”的勛貴公子，擲杯失語，有的連半酒潑在衣襟上不自知。
她目標很明確，直直朝他走來，他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覺收緊。
距離他不過幾米距離時，她被一個與謝淮錦有娃娃親的女子喊走了。
不過半瞬，她便與那女喝起了酒。
席間，裴彥辰就這么看著，她在攛掇聲中，喝下一杯杯烈酒。
果然是武將之女，話不過腦、愚蠢至極，連酒水被人下了料都不知道。
他眼波淡淡，什么都說。
錦上添花沒意思，雪中送炭太刻意、拯危救困才有趣。
就像馴獸，得先讓幼獸被撕咬的鮮血淋淋，奄奄一息時再施藥相救，它才會搖尾乞憐、一生認主。
而對沈暮婉，也是要如此。
沈暮婉被那女子架著上了三樓的雅間。
裴彥辰黑眸淡淡，不疾不徐地斟茶，等待著那絕佳的“拯救”時機。
但沈暮婉比他想象中的要聰明，還沒蠢到被人當成魚肉宰割。
他趕到的時候，房內一片狼藉，桌椅翻倒，酒水潑灑一地。
平日里沉默孤僻謝家小公子，謝淮錦，將那個想對沈暮婉行不軌之事的男子摁在地上打。
裴彥辰鳳眸暗沉了幾分，從混亂的人群里，將沈暮婉抱了出去。
春風拂面，將酒氣散去幾分。
沈暮婉杏眼泛著水光，迷蒙地望著他衣襟上暗繡的銀線竹紋。
再往上，是一張冷白如玉的臉，眉骨高挺，鳳眸半垂如寒嶺覆雪。
她在腦海里確認了很久，才盈盈出聲：“裴彥辰？”
“嗯。”
“是你救了我？”
裴彥辰沒回答她的，將她游廊處的長椅上，神色冷漠，沒否認也沒承認。
倒是一旁的裴煙搖著灑金折扇，眼角挑著促狹笑意：“嚯，這不是定北侯府的那位眼高于頂的二小姐嗎，我們裴世子救了你，你打算怎么回報？”
自從沈幽微進了定北侯府，她從嫡長女生生變成了二小姐。
沈暮婉聽不得“二”這個字，咬牙切齒瞪著裴煙，要是她現在有鞭子，定要打得這個浪蕩子滿地找牙！
可看到裴彥辰時，她戾氣消散，手指絞著裙子上的流蘇，聲音有些不自然：“裴彥辰，既然你救了我，以身相許的話，也不是……”
話還沒說完，裴彥辰已經轉身離開。
……
第二日起，沈暮婉對搶走裴彥辰這件事，認真了起來。
裴彥辰前腳去了什么地方，她后腳就跟了過去。
不是在他面前假裝扭腳摔倒，就是捧著一本她看不懂的書，不停地向他求問。
甚至在上巳節馬球會上，女扮男裝混進了裴彥辰的隊伍，與他同騎一匹馬。
這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上京城。
不少閨閣小姐捏緊帕子，怨怨不平：“沈暮婉這個女太歲，怎么就禍害上裴世子了呢？”
貴公子們則打趣發笑：“裴世子那般謫仙人物，怎么會看上她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段？”
“也難說，這沈暮婉收斂些嬌蠻兇橫的做派，倒是別有一番風情，看的人心尖發癢。”
更多的則是看戲，看這定北侯府兩位小姐到底誰能摘下裴世子。
春日詩會上。
當事人裴彥辰，神色平靜地看著沈暮婉慢慢打開詩箋。
沈暮婉盈著笑：“裴彥辰，我這首詩，不錯吧？”
【不懂詩，不懂文，只想睡到裴彥辰，溺死在這紅塵。】
這可是她想了半個月才想出來的。
裴彥辰垂眸掃過，臉色沒有任何變動，將代表投票的竹簡放在了沈幽微的詩集作品旁。
沈幽微的竹簡多她一票，獲勝。
兩人并肩離去，低聲交談間，都帶著淡淡的笑意。
驕縱了十幾年的沈暮婉，被當眾下了面子，她咬牙，將手里的詩箋撕碎，還狠狠踩上幾腳。
聽到身后的動靜，裴彥辰的步子猛地一頓。
沈幽微緊張地看向他，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問道：“彥辰，怎么了？”
裴彥辰余光掃過那個委屈跑開的身影，溫聲淡淡：“走吧。”
之后的一個月里，沈暮婉追求的手段層出不窮。
裴彥辰冷眼旁觀著，倒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
果然，沒多久，沈暮婉就打了退堂鼓。
他聽到她和好友抱怨：“我不追了，為了裴彥辰，我連謝淮錦都放棄了，他倒好，只對沈幽微有笑，這木頭愛誰搶誰搶吧。”
他握著茶盞的手青筋暴起，黑眸情緒翻涌。
沒多久，京中流言四起，定北侯府為養女懲戒嫡女，如今榮寵盡在那個養女沈幽微身上。
沈暮婉愈發跋扈，人前人后，對沈幽微連表面關系都不想維護了。
她開始不著家，整日宿在酒樓，喝得酩酊大醉。
裴彥辰垂眸看著她：“別喝了。”
“你算什么東西，也配管我？”她一把拍開他的手。
裴彥辰鳳眸微瞇，輕聲緩慢：“我與你姐姐好友，你是她妹妹……”
還沒說完，沈暮婉突然踮起腳尖，纖細的手臂如藤蔓般勾住他的脖子，對準他的唇，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
裴彥辰身形驟僵，少女的軟香與烈酒氣息如潮水般將他吞沒。
待怔愣過后，他反手扣住她后頸，指尖插入她發間，近乎掠奪般回吻。
沈暮婉被吻得幾乎窒息，用力捶打他無果后，一口咬了下去。
直到兩人嘴里彌漫出血跡，才堪堪分開。
沈暮婉臉頰緋紅，挑釁地看向裴彥辰身后的來人。
她緩緩伸出舌頭，舔了舔帶血的嘴唇，那笑容明艷又張揚。
裴彥辰順著她目光轉頭，看到了沈幽微。
眼神一瞬間變得冰冷，拳頭不自覺握緊。
他知道，他又被沈暮婉當成了炫耀物品。
有那么一瞬，裴彥辰想上前掐死她。
但他的理智很快回歸，他明白了一個道理。
她能利用他達到目的，那他也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拉她墜入深淵。
對于沈暮婉，不能一味的討好，也不能一直冷著。
分寸拿捏的好，才能勾的她一步步臣服，搖尾乞憐。
他會恰到好處在她想放棄的時候，給她錯覺的回應。
當她被侯府上下冷落，而傷心難過時、冷眼旁觀夠了，再緩步上前，用帕子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不過是定北侯將賞賜的牡丹給了你姐姐，想看的話，我帶你去洛陽的牡丹花。”
“沈暮婉，你是定北侯嫡女，身上流著沈家的血，他們不會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