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了然。
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不單是孟記,也在朝堂,人間世事大抵如此。
席間過半,我借口給深居后宅的范老太太拜壽離席。
范府一個丫鬟引我往后院去,沿著抄手游廊,路過書房時聽得里面有窸窣之聲。
我沖桃枝使了個眼色,桃枝了然,挽著那丫鬟說腹痛難忍想要如廁,我揮揮袖子只說我在此處等她兩人。
我在廊下前后張望一番,確認四下無人便推門進入書房。
我背著身,驀地墻上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我看著那團不作聲的黑影越來越大,像是個模糊的人影。
咚咚咚。
我聽見那人腳步聲近,聽見我的心臟要從喉嚨中跳出。
我在心中盤算著別是撞破了什么事,死在范大人的書房終究是猶如竊書小賊般不光彩。
沁出汗珠的手握緊發間拔下的釵,我剛要轉身,頓時卻被挾制在堅硬的臂彎中動彈不得,越是掙扎,那人布下的囚籠越緊。
“來……”
我正要高聲呼喚救命,誰知剛一張嘴,一只大掌覆上面頰,手掌粗厚,卻拿捏著分寸,并非有意令人窒息。
“噓,別叫,是我。”
是剛剛去而復返的徐懷璧。?
他在我耳旁,呵氣如蘭,吹動松散的發絲,拂在面頰側癢癢的,像被撩動的心弦。
我長舒一口氣,“嚇死我了,方才在門口,你是故意離開的嗎?”
徐懷璧環著我的臂膀不松,“孟云舒,你痊愈了嗎?你跑來做什么?”
“那你呢,你又為何潛入他人的書房?”
徐懷璧身量稍高,我仰視看他的眼睛道:“徐大人。”
外面的日光透過窗欞,徐懷璧的身形一半被照亮一半藏匿進陰影中。
他剛要張嘴,我便伸手,纖指抵他濡濕的嘴唇,“噓,徐大人,這里不是敘舊的地方。”
我深夜前往徐懷璧的官邸,拿著白日從他腰間扯下的玉佩,一路暢行無阻。
徐懷璧像是等了我良久的模樣,大馬金刀地坐在上位。
我只與他行了個虛禮,兀自坐下,撿了塊茶點吃,味道竟然是我喜歡的豌豆黃,心中有些驚詫。
“前些日子多謝大人相救,還肯將府兵借我運糧。”
“大人還是一如少時相識模樣,不愧在朝中頗得陛下青睞建樹豐碩,此番屈尊來永州,必然也是要大有所為的。”
我先拍了拍徐懷璧的馬屁,但顯然這些套話讓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他的神情不大妙。
“你來就是跟我說這些的?”
“當然不是。”
“我知道大人為何而來,姜知府在永州經營數十載,勢力盤根錯節,各級官員商戶都受他轄制,若沒有關鍵的證據一擊即中,很難將其一網打盡。”
徐懷璧瞇眼打量我,目光中是我從未見過的神色,像平靜的流水下暗藏著鋒利的鋼刀。
也對,上次分別時我還是那個愛吃豌豆黃的小姑娘,他也是個愛逍遙的俊俏少年郎。
如今時過境遷,時光的流水將我們磨礪成不同的模樣。我聽說他在朝中的官聲以兵犯險境聞名,正因此我今日才敢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