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科技總部。
吳征的辦公室。
咆哮的余音似乎還未散盡。
吳征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秦彪。
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一樣。
過了許久，吳征的聲音嘶啞地響起，帶著一絲令人心悸的平靜。
“秦彪。”
“……吳總，我在。”
秦彪一個激靈，差點當場跪下。
“這場官司，法庭上我們是輸了。”
吳征緩緩坐回自己的老板椅，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但是，事情就這么結束了嗎？”
秦彪的大腦飛速運轉。
結束了？
怎么可能結束！
要是結束了。
我特么也跟著結束了！
他猛地抬起頭。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吳總！您說得對！”
“法庭上輸了，不代表我們就真的輸了！”
“這事兒還沒完！”
吳征的眼神里閃過一絲興趣，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秦彪趕緊上前一步，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吳總，現在是互聯網時代。”
“法院的判決算什么？”
“網友的判決才是‘終審’！”
“我們可以在輿論上做文章！把水攪渾！”
“我們可以找專業的公關團隊，發動輿論攻勢。”
“把那個劉強塑造成一個忘恩負義、敲詐公司的白眼狼！”
“把那個姓陳的律師，打成一個為了錢不擇手段，專挑大公司下手的訟棍！”
“只要我們操作得好。”
“完全可以扭轉乾坤，讓網民都站到我們這邊來！”
“到時候，誰還會記得這場官司的輸贏？”
“大家只會覺得我們山城科技受了天大的委屈！”
秦彪越說越激動。
仿佛已經看到了輿論反轉。
公司形象重塑。
自己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的光明未來。
吳征聽著，臉上的怒氣漸漸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冷的算計。
他不在乎劉強是不是白眼狼。
也不在乎陳高峰是不是訟棍。
他在乎的。
是山城科技的臉。
是他吳征的臉！
“這個主意，聽起來還不錯。”
吳征敲了敲桌子。
“但是，我不想再聽到什么‘萬無一失’。”
“我只要結果。”
他盯著秦彪，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給你三天時間。”
“三天之內，我要在網上看不到任何一條嘲笑我們山城科技的熱搜。”
“我要讓那個劉強，成為過街老鼠！”
“我要讓那個律師，身敗名裂！”
“做不到……”
吳征的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
“你和你的法務部，就一起滾蛋。”
秦彪的心臟咯噔一下，隨即又被一股狠勁填滿。
“是！吳總！保證完成任務！”
他躬身退出了辦公室。
關上門的那一刻，后背都濕透了。
他靠在墻上，大口喘著氣。
郁悶？
何止是郁悶！
這簡直是要命！
他掏出手機，立刻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老張嗎？對，是我！”
“馬上召集所有公關團隊和水軍頭子。”
“半小時后，公司會議室開會！”
“天大的事！”
……
法院內。
劉強跟著法警辦完手續。
重獲自由的他。
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再次回到陳高峰面前。
他沒有說話。
只是又一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陳高峰坦然受了他這一拜，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以后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劉強重重地點頭，擦了擦眼角的淚，轉身大步離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張芳蕊的激動勁兒還沒過去。
“陳律師！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呀？簡直神了！”
“山城科技那么大的公司，法務部那么多精英。”
“還有那個周偉立，聽說以前也是個常勝將軍呢！”
“怎么到你面前，就跟紙糊的一樣？”
陳高峰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什么叫紙糊的？會不會用比喻？”
“人家好歹也是985、211畢業的高材生，正兒八經的執業律師。”
“只不過嘛……”
陳高峰拖長了語調，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他打官司靠的是法條，我打官司，靠的是腦子，還有……良心。”
“他們的證據鏈，從一開始就是建立在謊言上的。”
“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圓，漏洞自然就多得像篩子一樣。”
“法律，是用來維護公平正義的，不是給有錢人當槍使的。”
“他們從一開始就用錯了地方，輸，是必然的。”
這番話，陳高峰說得風輕云淡，卻讓張芳蕊聽得熱血沸騰。
“哇！陳律師，你剛剛的樣子，好帥！”
“帥？有多帥？有彥祖帥嗎？”
“……”
張芳蕊的表情瞬間垮掉。
“當我沒說。”
“行了，別犯花癡了，趕緊收拾東西走人。”
陳高峰敲了敲她的腦袋瓜。
兩人麻利地將文件資料裝進公文包，轉身向法庭外走去。
路過被告席時，陳高峰的腳步刻意停頓了一下。
周偉立還呆呆地坐在原位。
張芳蕊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小聲地對陳高峰說。
“他看起來……好可憐啊。”
“可憐？”
陳高峰嗤笑一聲。
故意提高了音量。
確保那個方向能聽得清清楚楚。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現在哪是可憐啊，他這是在思考人生呢。”
“思考自己是繼續在這條助紂為虐的路上走到黑呢，還是改行換個賽道，重新做人。”
“哎，你說，以他的口才，去德蕓社說相聲怎么樣？我看行！”
“或者去賣保險也行啊，反正都是靠嘴皮子忽悠人嘛。”
張芳蕊憋著笑，拼命點頭。
被告席上，周偉立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緩緩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情緒。
那是被羞辱后的憤怒和怨毒。
他死死地盯著陳高峰的背影。
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陳高峰卻像背后長了眼睛一樣。
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
帶著張芳蕊，瀟灑地走出了法庭。
……
法院門口。
剛一出門，刺眼的閃光燈便瘋狂地亮了起來。
“咔嚓！咔嚓！咔嚓！”
一大群記者瞬間將兩人團團圍住。
“陳律師！請問您對這次勝訴有什么感想？”
“陳律師！山城科技作為行業巨頭，這次卻敗給了您，您認為關鍵是什么？”
“有傳言說山城科技偽造證據，請問是真的嗎？”
“陳高峰先生，您是如何做到讓一個普通員工戰勝一個龐然大物的？”
話筒、錄音筆、手機，幾乎要戳到陳高峰的臉上。
張芳蕊哪里見過這種陣仗。
她嚇得臉都白了，下意識地躲在陳高峰身后。
陳高峰卻是一臉淡定。
甚至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
“各位媒體朋友，大家辛苦了。”
“關于本案，我想說三點。”
“第一，感謝法院的公正判決，正義雖然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第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無論你是大公司還是小職員，事實就是事實，真相只有一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陳高峰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真誠。
“在這里，我要借此機會，向全社會隆重推薦我們‘明事律師事務所’！”
“如果您正遭遇不公，如果您正被強權欺壓，如果您需要專業的法律援助……”
他從口袋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張名片。
對著最近的一個攝像頭。
“請記住我們！明事律所，為您的人生保駕護航！”
“現在來電咨詢，前十名可享受八折優惠哦！”
記者們都愣住了。
哥們兒，我們這兒是嚴肅的新聞采訪現場！
不是電視購物頻道啊喂！
趁著眾人發愣的間隙。
陳高峰拉著張芳蕊，靈巧地從人群中鉆了出去。
記者們反應過來，人已經走遠了。
正當他們懊惱錯過了頭條時。
法院大門里，又走出來一個人。
是周偉立。
記者們的職業嗅覺瞬間被激活。
立刻調轉槍頭，再次蜂擁而上。
“周律師！周律師！請問您對這次敗訴有何看法？”
“作為山城科技的代理律師，您認為這次失利的主要責任在誰？”
“周律師，外界都說您的辯護策略一塌糊涂，您怎么回應？”
“您是否會因此引咎辭職？”
一個個問題，像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扎向周偉立。
周偉立的臉色比紙還要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只是低著頭，艱難地推開人群，默默地鉆進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倉皇離去。
人群中，一個戴著眼鏡的女記者，冷靜地對身旁的攝像師說了一句。
“拍下那個背影，特寫。”
“標題我都想好了，就叫《沉默的背影》。”
……
當晚。
一段名為《沉默的背影：金牌律師敗走，山城科技淪為全網笑柄》的視頻，火遍了全網。
視頻里，周偉立失魂落魄、狼狽離去的背影被無限放大。
配上記者們刁鉆刻薄的提問。
和陳高峰之前意氣風發的廣告詞形成了鮮明對比。
評論區徹底炸了。
“哈哈哈哈，笑不活了，這律師是對方派來的臥底吧？”
“山城科技這波操作，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是帶GPS導航精準砸臉的那種！”
“求仁得仁，想靠告員工出名。”
“這下真的出名了，恭喜山城科技喜提‘年度最大冤種’稱號！”
“那個叫陳高峰的律師好帥啊，粉了粉了！”
吳征的辦公室里，氣氛已經降到了冰點。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正循環播放著周偉立的“沉默背影”。
吳征坐在主位，面沉似水。
秦彪和法務部、公關部的所有負責人，一個個噤若寒蟬，站成一排。
“都看到了？”
吳征的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打了個寒顫。
“這就是你們說的，扭轉輿論？”
“這就是你們找來的，金牌律師？”
他猛地站起來，指著屏幕上的周偉立，對秦彪吼道。
“他一個人，讓我們整個公司，成了全城的笑話！”
“秦彪！”
“吳……吳總……”
“我不想再看到這個人。”
吳征冷冷地說道。
“讓他，立刻，馬上，從我的公司消失。”
“通知人事部，開除周偉立，即刻生效。”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半小時后。
周偉立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周圍的同事們，有的假裝忙碌，有的低頭看手機。
沒有一個人敢和他對視。
往日的吹捧和恭維，早已消失不見。
他面無表情地打開抽屜。
將里面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放進一個紙箱里。
和家人的合照，用了很久的馬克杯，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
曾經，這些都是他身份和榮耀的象征。
現在，卻成了他失敗的見證。
抱著紙箱，周偉立最后看了一眼這個他奮斗了多年的地方。
然后，他轉過身。
在無數道復雜目光的注視下。
一步一步，走出了山城科技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