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將軍囁嚅半天，強扯了個笑點點頭「是，是，是」
「叨擾各位了。」
他呆呆地重復「叨擾各位了。」
然后一步一步獨自往鎮上走。
7
「文才。」
馬嬸子抱著孩子一臉焦急跑來「樂平燒起來啦。」
她道「哪用得著人參這種金貴的玩意，這小孩子生病嬸子有經驗，嬸子去你家幫忙看著。」
「保管還你個活蹦的樂平。」
周圍的幾個嬸子們也應聲道「對，有我們呢。」
「這退燒我可熟了，我家那幾個小崽子哪個小時候沒燒過。」
......
李將軍從寒冰煉獄中被撈了回來，
他倏然熱淚盈眶，直直地對著嬸子們就是一跪。
他叩首「嬸子們大恩大德，文才沒齒難忘，來日必報答。」
我不耐地一把扯起李將軍就往山上趕「別恩啊德啊的了，趕緊去藥鋪，」
「我湊了湊，這剛好一兩，樂平還等著呢。」
他猛地「嗯嗯。」應著，被袍子絆地踉蹌了兩下。
李將軍抖著手一把撕爛曳地的繁瑣外袍，就那么披散著發，著里衣向鎮上狂奔。
他欣喜若狂地抱著人參狂奔回家。
嘴里不住念叨「樂平有救了，樂平有救了......」
他沖進將人參遞給云娘「云娘，快，快，給樂平。」
云娘沒接，只是抱著孩子一個勁地哼著童謠「羊羊羊，跳花墻。」
「墻墻破，驢推磨。」
「豬挑柴，狗弄火。」
「小貓上炕捏餑餑。」
「羊羊羊，跳花墻。」
「墻墻破，驢推磨。」
......
8
周圍一室沉寂，嬸子們目光憐憫。
李將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了什么「樂平，她睡著了？」
馬嬸子嘆了口氣「文才啊，哎。」
「節哀吧。」
「樂平這孩子也是沒福氣。」
寂靜被打破，幾個嬸子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是啊是啊。」
「樂平這孩子是少了點福氣。」
「都拿元始天尊的符水給她喝了，她也沒把握住這福氣。」
「哎，這孩子天生命薄了點。」
馬嬸子皺著眉對李將軍道「文才啊，這元始天尊的符水我當時可是求了個把月才得賜的呢。」
「旁的人我可舍不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拿出來給你家樂平用的......」
「你說什么？」
李將軍雙目赤紅地盯著馬嬸子「什么符水？！」
「大夫說不能給樂平亂吃東西！」
云娘抱著孩子在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紙灰，牛尿，這都是什么？！」
「我就去給樂平燒個熱水的功夫，回來就看見你們給樂平塞那碗黑糊糊。」
「再一轉頭，就發現樂平，樂平沒氣了。」
「樂平走了！」
云娘哽咽著「文才，文才，你抱抱她吧。」
「見她最后一面。」
云娘抱著樂平的尸首，癡癡道「她最后叫了聲爹爹。」
可惜，樂平的第一聲，也是最后一聲爹爹。
她的爹爹沒能聽見。
9
村里人說，
樂平福薄，沒能承受住元始天尊的降福，
不能下土得火化。
李將軍說什么也不肯「樂平死了，都不能讓她魂歸地府嗎？」
爭執之下，樂平直至停靈第十日也未能下葬。
夏日炎炎之下，
樂平已滿是黑斑，腐朽的臭味縈繞滿身。
云娘哭著趴在樂平的棺木上，看著女兒斑駁的身軀，
妥協了「官人，怎樣都可以，就讓樂平安息吧。」
「樂平累了。」
村里人又說，
樂平是意外枉死，不能葬在云澤村，有損村子氣運。
最終，
樂平被火化，
骨灰葬在了云澤村的后山里，連同那根斷掉的釵子。
10
我蹲了一晚上，也沒能等來李將軍的回答。
隔日，天剛剛破曉。
囚車出發了。
云澤村就在京郊，哪怕押送的隊伍又臭又長，
赴京也只需兩日。
這兩日，李將軍沉默了一日半。
直至第二日暮色沉沉之際，他驀地開口「你還記得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