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雨中將滿身泥土的我帶走的,是個佝僂的老大夫。
他收我為徒,授我醫術,為我取名藥生塵。
「生塵,你學醫天賦異稟,假以時日定能真的實現藥生塵土,人間無疾。」
我并不想為冷漠殘忍的百姓治病,我只想吃飽穿暖,活下去。
師父對我很好,比賣掉我的親爹娘還要好。
可只是短短一年,他便死了。
是被嗜賭成性的親兒子氣死的。
死前,他顫顫巍巍地握住我的手,「生塵,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壞事做盡,我死后沒人護你,你快走吧。」
我不怕,我想為他送終。
可那個混賬,竟在師父的棺材前奪去我的清白。
沒了師父,我失去活著的意義,便躺在地上里任憑大雪將我掩埋。
是公主將我拖到破廟里,用身體為我回溫。
我用僵硬的指尖,在她布滿青紫的肩頭摩挲。
又是一個可憐人。
在她將我帶入奢華的皇宮前,我是這樣認為的。
后來,我看著她在宮墻里受盡欺凌,也會替她打回去。
她咧開嘴,露出滲血的牙床,「你真厲害。」
日暮垂落,夕陽漫天。
「我如同枯木朽株,還有什么可怕的。」
「風輕惟響珮,日薄不嫣花。」霞光照在她臉上,金燦燦的。
那胎記,似乎也與她一起融在萬物之中,她指著墻邊的野花,「黑暗降至,花不萎蔫。
「既你不愿告知名字,日后便喚風珮吧。」
她讓我,同她姓。
她說,希望能與我成為姐妹。
那之后,她會教我讀晦澀難懂的書,告訴我皇室職責,叮囑我仁愛天下。
在她身邊,我好似真正降臨世間。
成為一個飽滿生動,有血有肉的女子。
在遇到青葙以前,她是唯一記得我的人。
「你果然找到了這里。」
我回頭,望著齊梵站在地牢的另一邊。
差點忘了,久病成醫,齊夫人患病多年,他不會不懂醫術。
那些迷藥,哪能真的瞞過他。
我壓抑著怒氣,「齊梵,公主在哪?!」
他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如你所見,她死了。」
最后一絲希望徹底湮滅。
地牢濃煙滾滾,我被嗆的咳出一臉的淚。
公主曾被浣衣女關進黑暗的宮房,她們放入老鼠,在公主驚恐的叫聲推搡著嬉笑。
自那后,公主很是懼怕黑暗。
我常年為她點蠟燭,與她同床而眠時,她總死死擁著我在夢中哽咽囈語。
她說,「風珮,有你在真好。」
我不知道,她夜夜縮在這里,會有多害怕。
在彤彤升起的火光里,我聽到齊梵嘲弄的語氣,「到底是金尊玉貴的公主,不過才試半月的藥便咽了氣。
「死前她伏在我腳下,求我放她和親,你說這樣軟的骨頭,怎么配做天安的公主呢?」
我踩著火,將他狠狠撞倒在地。
燒盡的衣物緊貼在皮膚上,太疼了,疼得五臟六腑都在抽搐。
我掐住他的脖子,「你懂什么!
「公主比你,比朝廷眾臣強千萬倍!」
為一己私欲殘害多人性命的齊國公,有什么資格,譴責風華公主。
「阿塵!」
青葙不愧是神明,一轉手指就將鍋撲滅。
他幾乎將我嵌入懷中,神力在我身旁繚繞,傷勢穩住時,我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殺意。
「阿葙。」我按住他的手,輕輕搖頭。
神明若違背天規,是要受刑的。
「國公!」嬤嬤突然進入地牢,她搓動干枯的手,「夫人陷入昏迷…」
不待她說完,齊梵便跑了出去。
落芳園。
齊梵紅著眼跪在地上,「二位,只有你們能救均兒,求你們救救她…
「我愿放棄身家,造福百姓。」
他一向處變不驚,從未這樣放低身段。
我看向青葙,「阿葙,你昨日說在蓬萊仙山覓得靈藥,或許可以對癥?」
他點頭,「只是藥仙向來脾氣古怪,我需親自前去討要。」
不能放任病患死亡,這是醫者之心。
我將人參塞進齊夫人嘴里,吊住她一口氣。
「放心,齊梵不會對我如何。」
他看了眼齊夫人,「我速去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