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鬼鬼祟祟地冒出一個腦袋,神秘兮兮地說:“春曉,你別哭,我偷娘的雞給你吃!”
她小心掀開衣襟,一只剛長毛的小黃雞正在她懷里啄來啄去。
小翠還待說什么,她娘便擰著她的耳朵,一路走一路罵,訓地小翠鬼哭狼嚎。
我卻笑了,將懷里的牌位抱得更緊。
有娘真好。
小翠母女前腳剛走,村正后腳就到了。
“你家都燒沒了,不如今夜與我兒成親?你與那世子廝混了兩年,早就不是黃花大閨女了,除了我兒,十里八村沒人瞧得上你。”
村正有個傻兒子,年過二十也說不上媳婦,他們家見我和小翠玩得好,便固執地相信我會照顧所有傻子。
小翠雖傻,卻心善。
他兒子傻,偏偏愛打人。
有一回,村正想把我和那傻子關在一起,生米煮成熟飯,我打傷傻子逃回家,他們卻不依不饒追了過來。
那時我剛撿到慕楓不久,他杵著木棍在院子里練習走路。
看見我的狼狽樣,下意識便將我護在身后。
他自己都站不穩,卻一步也不肯退,扯著國朝律法的大旗,生生將那些人嚇了回去。
我突然就想讓他永遠留在我家。
“你能跟我成親嗎?”
慕楓拒絕了。
他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他說若家中已有妻室,對我們不公平。
我雖失落,卻忍不住竊喜。
因為他真的是個好人。
后來,他實在想不起來,便拉著我的手說:“春曉,我們成親吧,我決定留下,永遠做你的阿木。”
他根本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開心。
我也根本沒想到,他恢復記憶后,會走得這樣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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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著菜刀發瘋,村正連連后退,離開時說要我好看。
我將家里能用的物件收拾妥當,直接住到了船里,村正卻霸占我家的地皮,拆了屋子,建起了豬圈。
我縱然憤怒,卻也無計可施。
這一日,我照舊渡人南去,正欲回轉,卻聽身后一群人喊:“船家留步!”
十幾個穿著藤甲的兵朝岸邊來,嚇得我連忙鉆進了船艙里。
“船家莫怕,我等是嶺南的兵,本該隨大部隊北上,馳援朔方,卻路遇山匪,分兵圍剿,這才耽擱了幾日。我家校尉說這里有條小路,可乘私渡,追上大軍,麻煩船家渡我等去北岸。”
我緩緩探出腦袋,心中依舊不安,卻不敢違逆。
他們可都帶著刀!
“春曉?”
我忐忑地回頭,一名藤甲染血的兵突然綻出笑容。
我盯了他一會兒才猛地想起來,頓時也笑了:“小秀才?你居然還活著?”
眾兵面色古怪,有人私下耳語:“秀才?誰家秀才殺山匪跟殺豬似的?”
崔悅青其實只是個童生,只因他爹是秀才,村里人便都喊他“小秀才”。
爹死的那年,官府強征兵丁,二丁抽一。
恰逢崔秀才病重,崔悅青便應征入伍,至此五年音信全無。
崔悅青離家僅三個月,崔秀才就死了。
村里人都說小秀才也死了。
我與他們爭辯。
他們卻嘲笑我無知。
“小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就算沒被北狄人砍死,也會半路病死。”
“沒有訃告,就沒有死!”
“哎呀呀,我聽你娘說,要給你找個讀書人,不會是看上小秀才了吧?你娘整日撐船騸豬,也掙不了幾個錢,眼光這樣高,小心把你拖累成老姑娘,一輩子也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