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衛(wèi)老趙又坐在那張鐵皮桌后，臉上胡茬比昨天多了一圈，一杯冒熱氣的白水正端在他手心。

“林策，又出去？”他沒看我，只是朝我挪動了一下杯子。“拆點料，換口水。

”我指指背包。“樓下西口那個水站昨晚排隊打架了，死了倆。”他低聲說。“誰贏了？

”我問。“誰都沒贏，最后水站關(guān)門了。槍是警備隊開的。”老趙說完，抬起頭，

“你還真打算一直留在這？”“去哪？”他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

他摸出一張巴掌大的傳單遞給我，“剛貼上，沒兩分鐘就讓人撕了。”我接過來一看，

紙很薄，是那種醫(yī)院打印報告單的反面，印著“南區(qū)限水計劃通知”幾個字，

下方涂黑了一截，

但還能看清楚幾個關(guān)鍵詞——“封鎖線”“凈水定額”“可攜帶物資不超過五公斤”。

“計劃，徹底啟動了。”老趙壓低聲音。我沒說話，指甲一下一下地劃著紙張。早就該來的，

不是嗎？從去年開始，新聞頻道就沒再播過市長講話，廣播里全是“民眾配合保障”，

全是“自我應(yīng)急準(zhǔn)備”。醫(yī)院的急診掛號柜臺上貼了大字告示：請自行攜帶凈水。

連殯儀館的爐子都不冒煙了，火葬都成了奢侈品。我知道這一切，不是從新聞里知道的，

而是從我媽死那天知道的。她腎衰竭，排了一周隊沒掛上床位。我托了所有認識的人，

她最后還是死在走廊的折疊床上，輸?shù)牟皇撬帲堑V泉水袋——三袋一百二十毫升，

家屬需自備。我那時候才真正明白，水不是自然資源，是商品。更早一點，

我妹妹林喬在一次單位“出差”后就徹底失聯(lián)了。手機打不通，單位說她調(diào)走了，

新的地址“保密”。只留下一封信和一個快遞袋，里面是一張老舊的檢修手冊，邊角都卷了。

檢修手冊上有她熟悉的筆跡：“哥，如果你看到這個，我可能已經(jīng)離開城東了。信封底下，

有個坐標(biāo)。水，真的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水。”我把信藏了三年。從沒敢去看那坐標(biāo)。

直到現(xiàn)在。我走到路口那家五金鋪前，那家店已經(jīng)關(guān)了兩天，但門縫里還有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