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常常半夜驚醒，夢見自己站在周口村的院子里，慧芳和念祖就在眼前，卻怎么也夠不著。

醒來時，枕巾總是濕的。四十七歲那年冬天，他染了風寒，一病不起。高燒中，

他不停地喊著慧芳和念祖的名字，雙手在空中亂抓，仿佛想抓住什么。東琪日夜守在床前，

用濕毛巾敷他的額頭，卻怎么也降不下那駭人的熱度。臨終前，他忽然清醒過來，

："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慧芳......若有來世......"話沒說完，

就咽了氣。眼睛卻還睜著，東琪伸手輕輕合上，淚水滴在他蒼白的臉上。東琪按照他的遺愿，

派人去周口村報喪。慧芳聽完消息，面無表情地關上門。當天夜里，

鄰居聽見她屋里傳出壓抑的哭聲，但第二天見她時，她眼睛干干的，仿佛一切如常。

只是從此以后，她再也不織那匹繡了一半的布——那是蕭允榮最喜歡的花色。

蕭允榮下葬那天，排場很大，廊坊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但墳前沒有孝子摔盆，

也沒有親人痛哭。東琪穿著素服，安靜地站在一旁，像個局外人。風吹起她的衣角，

露出腕間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某天夜里，她打碎了一只白瓷碗，用碎片劃的。

而在百里之外的周口村，

一個老乞丐正喜滋滋地清點從慧芳家扔出來的東西——這次是一件嶄新的綢緞長衫，

夠他吃半年了。4 碎瓷東琪總在深夜擦拭那只白瓷碗。月光透過雕花窗欞落在碗底，

映出細密如蛛網的裂紋。這只從老家帶來的碗，是她與蕭允榮初見時，用來盛甜湯的器皿。

婚后第三年，蕭允榮請來城里最有名的郎中為她診脈。老郎中捻著胡須支支吾吾，

最后只留下包褐色藥粉。東琪在煎藥時，

看見藥渣里混著幾枚指甲蓋大小的龜甲——那是絕子藥的引子。

她望著沸騰的藥湯里翻涌的氣泡，突然想起新婚夜蕭允榮說的話："你這樣安靜的性子，

倒像我書房里的青瓷瓶。"東琪開始頻繁做同一個夢。夢里她赤足走在結霜的田埂上，

身后跟著個渾身濕透的孩童。每當她轉身，孩子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