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袖口磨得發毛，領口也永遠整整齊齊。去年冬天在村頭遇見，

她懷里抱著剛從井里打上來的水，睫毛上結著霜花，卻沖他露出個暖融融的笑。

那笑容像團小火苗，至今還在他心里忽明忽暗地燒著。可此刻，

他低頭看著自己指甲縫里嵌著的竹刺，補丁摞補丁的褲腿，突然覺得連呼吸都發燙。

“我、我沒錢......” 鄧科囁嚅著，竹條在指間絞成死結，掌心被勒出深紅的血痕。

周扒皮仰頭大笑，笑聲驚飛了房梁上的麻雀。“怕啥！

” 他從褲兜里掏出一沓皺巴巴的鈔票，在鄧科眼前晃得嘩嘩響，

“我昨兒剛領了五保戶補助，一千多呢！不打牌干啥去？” 他突然湊近，

酒氣噴在鄧科臉上，“香嬸在，你總不能丟了面子吧？”這話像根鋼針扎進鄧科心里。

他想起上次輸錢后，楊金看他的眼神 —— 那眼神里有憐憫，有輕蔑，更有看笑話的玩味。

要是今天拒絕，村里人會怎么說？說他窮得連頓飯都吃不起？說他膽小如鼠，

連牌桌都不敢上？鄧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仿佛這樣就能掐斷那些刺耳的臆想。

“我...... 我去。” 鄧科咬著后槽牙，喉嚨像塞著團浸了煤油的棉絮。

“但我沒現錢......”“這有啥！” 周扒皮將鈔票硬塞進他手里，

粗糙的指腹擦過鄧科的手背，“先借給你！等明年五保戶補助下來再還！都是一個村的，

還能把你吃了？” 他轉身時哼起走調的小曲，皮鞋踢飛地上的竹屑，

在院子里劃出長長的印記。鄧科攥著那疊鈔票，指尖微微發抖。陽光照在上面，

映出他扭曲的倒影。他知道這錢是毒蛇的信子，可一想到能和潘香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聽她說話，看她笑，心里又泛起絲絲甜意，像喝了摻著砒霜的蜜水。遠處傳來雞叫聲，

混著周扒皮漸行漸遠的歌聲，在燥熱的空氣里發酵成一場躲不開的夢。

他低頭看著散落一地的竹筐，編到一半的筐身歪歪扭扭，像個咧開嘴的嘲笑。

竹條上還沾著早上割傷手指留下的血漬，此刻已經干涸成暗紅的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