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縮在她位于五區(qū)小公寓的單人沙發(fā)里，

昂貴的羊絨披肩也抵御不了從老式木窗縫隙鉆進來的絲絲寒意。電腦屏幕亮著冷光，

清晰地映出她眼下兩抹不自然的青黑。

郵件正文是簡短到近乎冷酷的英文：“感謝您的熱忱申請。很遺憾，經(jīng)評審委員會綜合考慮，

前未達到我畫廊的代理標準……”落款是拉丁區(qū)一家頗有名望的當代藝術(shù)畫廊“棱鏡空間”。

又是“未達到標準”。屏幕的光在她瞳孔里漸漸熄滅。墻角的畫架上，

裝置蒙著厚厚的白布——那是她試圖糅合水墨“留白”意境與當代“聲音暴力”議題的作品，

導師馬克只看了一眼便皺起眉頭，評價其“用力過猛，符號大于精神核心”。

挫敗感如冰冷的海水漫過頭頂。初到VCA時的鋒芒和自信，

被這里厚重的藝術(shù)史、復雜交疊的理論派系和無處不在的門閥壁壘反復敲打、侵蝕。

她想起下午剛收到的一張畫廊開幕酒會電子請柬——圈內(nèi)最新炙手可熱的比利時青年藝術(shù)家，

那狂野的色彩、粗糙的肌理和關(guān)于難民的“淺顯”敘事，憑什么就能贏得策展人的交口稱贊？

憑什么？！門鈴響起，是快遞。厚厚一沓信封，

來自國內(nèi)一家急于尋找“國際”標簽合作的商業(yè)藝術(shù)空間邀請函。

他們給出的主題明確到蒼白：“中國夢。輝煌。未來感”。

后面附著合作價格和樣圖要求——恢弘、金色、天安門或鳥巢元素。

蘇瑤的手指捻過光潔的銅版紙頁，指尖冰冷。她把那堆俗氣的邀請函扔在窗臺上，

像丟棄一袋廚房垃圾。可窗外樓下，

華人超市老板正在寒風里費力地往鐵閘門上貼手寫的“新年特惠”紅紙。

她盯著那抹俗氣的紅，忽然感到一陣窒息的眩暈。藝術(shù)是什么？她的聲音又在哪里？

手機屏幕亮起，是母親的越洋短信：“瑤瑤，新季度畫廊推廣費用準備好了嗎？

爸已經(jīng)轉(zhuǎn)給你了，注意查收。別太累。”一股強烈的羞恥和無力感猛地攫住了她。

那被鍍金的“未來藝術(shù)家”光環(huán)，終究還是要靠家里的匯款支撐著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