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軟軟地癱倒在地，道袍被汗水浸透，緊貼在枯瘦的身軀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色灰敗如紙。插在地上的銅錢劍，劍身黯淡無光，

甚至隱隱能看到幾絲細微的裂紋。堂屋里，只剩下幾根殘燭微弱的光，

在死寂中茍延殘喘地跳動，將滿地狼藉和癱倒的老先生映照得如同劫后廢墟。

我和父親癱在墻角，四肢冰冷僵硬，過了許久，才感覺到一絲微弱的、屬于活人的溫度，

重新流回凍僵的血液里。窗紙，不知何時透進了一層極淡、極冷的灰白色。天，終于要亮了。

那場耗盡心神、幾近同歸于盡的法事之后，

某種沉重而陰郁的東西確實被強行從我們家剝離了。

父親很快在鎮上的木材廠尋到一份搬運的活計，

汗水浸透的工錢換回了久違的米香；弟弟的高熱在幾天后奇跡般地退去，雖然依舊瘦弱，

但眼睛里總算有了點活泛的光；母親不再對著空氣念叨，能下廚做些簡單的飯食了。

就連那盞總也點不亮的十五瓦燈泡，似乎都比往日明亮了些許。

日子像一條淤塞許久又被勉強疏通的河道，重新開始流淌，

帶著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的平靜。只有母親，似乎還殘留著一點那個寒夜的影子。

她變得異常沉默，常常一個人坐在堂屋的舊藤椅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通往二樓的樓梯拐角。

起初我以為是法事消耗太大，她需要時間恢復。直到一個黃昏，夕陽的余暉把窗欞染成暗紅。

我剛從廠里回來，放下沉重的工具袋，就看見母親站在堂屋中央，身體微微發著抖，

手指死死摳著桌沿，指甲幾乎要嵌進木頭里。她的臉朝著樓梯方向，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嘴唇哆嗦著。“媽？”我輕聲喚她。她猛地一顫，像是從噩夢中驚醒，緩緩轉過頭，

那雙曾經因為弟弟生病而哭得紅腫、如今卻只剩下巨大驚懼的眼睛死死盯住我。

她的聲音又干又澀，如同砂紙摩擦：“鏡……鏡子……”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輕響，

紅梅房里的鏡子……剛才……有東西……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