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了枕頭上那塊補丁。說不清是委屈，是后怕，還是別的什么。日子像村頭那條小河，

不聲不響地往前淌。趙建軍走了，留下的那些關(guān)于城里的光鮮話頭，

慢慢也就被曬谷場上的塵土蓋住了。爹托人給我說親，相了幾個，都不成。

不是我看不上對方木訥，就是對方嫌我家太窮。我成了老姑娘，村里那些閑話，

像夏天的蚊子，嗡嗡地圍著我轉(zhuǎn)。又過了兩年。秋收剛完，

我爹一個在縣城中學(xué)教書的老同事，突然熱心起來，說要給我介紹對象。“男方也是教書的，

人實在，就比你大三歲。”爹娘高興壞了，催著我去縣城見一面。那天一大早，

我穿上唯一一件沒補丁的藍(lán)布褂子，揣著娘硬塞給我的兩個煮雞蛋，

坐上了搖搖晃晃去縣城的班車。車窗外是光禿禿的田野，灰蒙蒙的天。我心里也灰撲撲的。

教書先生？大概又是個跟我爹一樣，穿著打補丁的中山裝，滿身粉筆灰，

說話文縐縐的悶葫蘆吧？在縣城那家灰撲撲的小飯館里，我見到了王老師。他個子不高，

有點瘦，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西裝，袖口磨得起了毛邊。鼻梁上架著副黑框眼鏡，

鏡片后面那雙眼睛不大，但很溫和。看見我，他有點局促地推了推眼鏡，站起身，

想幫我拉椅子，差點把桌上的醋瓶子碰倒。“你……你好，我叫王海。”他臉有點紅，

聲音不大，但很清晰。一頓飯吃得平平淡淡。他說話不多，問一句答一句，老老實實。

問我家里收成，問我爹身體，還問我平時喜歡做點啥。我說喂豬，砍柴，侍弄菜園子。

他點點頭，說：“挺好，干活的人實在。”他講他班上的學(xué)生，講他們淘氣，也講他們可愛。

講他爹娘也是種地的，在另一個鄉(xiāng)。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很認(rèn)真地看人，不躲閃。

碗里的面條快坨了，他也沒吃幾口。回去的班車上，我靠著車窗。介紹人問：“月梅，咋樣？

”我想了想趙建軍那張油滑的臉，又想想王海那件磨了毛邊的舊西裝，

和他碰倒醋瓶子時那點笨拙的慌張。“人……看著挺老實。”我說。心里那點灰撲撲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