櫥窗玻璃映出姜母陰鷙的臉——她正用鑷子夾起柜臺上的米蟲，翡翠鐲子磕在玻璃上的脆響，

讓他想起昨夜摔碎的搪瓷盆。推開褪漆的木門，鐵銹味的油煙混著膏藥氣息撲面而來。

門框上歪斜的身高刻痕刺進眼底——十三歲生日那日，父親用刨刀刻下的印記，

如今比他高出一指節。鎢絲燈滋啦作響，將父親佝僂的影子投在起皮的墻紙上，

那團黑影忽地抽搐起來，像條被釘住七寸的蛇。"爸。"高林的喉結動了動。

沙發上的人影顫了顫，露出半張被歲月蝕刻的臉。那道從眉骨斜劈至下頜的傷疤，

在昏黃光線下泛著蠟質的光，如同熔化的燭淚凝在粗陶表面——三年前機床事故留下的烙印，

至今仍會滲出黃濁的膿水。父親的手定格在虛握扳機的姿勢，指節因常年痙攣蜷曲如枯藤。

高林盯著那雙手，記憶突然閃回去年除夕：這雙手曾靈巧地扎出會轉的風車，

竹篾在煤油燈下翻飛如蝶，而今卻在膝蓋上抓撓出縱橫的血痕，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蟲，

徒勞地撕扯著凝固的時光。二廚房傳來瓷碗相碰的脆響。母親從蒸汽里探出身，

圍裙上的醬油漬暈染成地圖狀，袖口露出的紗布邊角還滲著淡黃藥漬。"灶上煨著骨頭湯，

"她將鬢發別到耳后，一縷新添的白絲從指縫漏出，"王嬸說吃這個對傷口好。"話音未落，

父親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茶幾上的藥瓶叮當亂晃，最邊上那瓶止痛片已經見底，

瓶身貼著泛黃的標簽："每日半片，切勿過量"。高林上前拍打那具顫抖的軀體，

掌心觸到嶙峋的肩胛——記憶中寬厚如山的背脊，如今單薄得像片秋風里的枯葉，

脊椎骨凸起的弧度，讓他想起姜果家后巷那些被雨水泡脹的瓦當。"林兒去溫書吧。

"母親用抹布裹住滾燙的砂鍋柄，虎口處燙傷的水泡泛著珍珠母的光澤。

高林注意到她無名指上的銀頂針又往指根陷了幾分，

戒圈內側磨出的血痕結成深褐的痂——那是給裁縫鋪鎖邊時，

縫紉機針頭穿透棉布扎進皮肉的印記。他執意接過湯勺。

鐵器相撞的聲響驚醒了窗...